江川懂了。
父親雖死,在這位巨匠心中從未死,在自己心中從不亡。
從觀星樓上下來,熱血還在澎湃,腦海中盡是和辛夷的對話。
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樹後站著一個黑影。
目測,那是一個身形壯碩的女子,對方身手極高,隻用了一步就到了江川跟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手中一枚鳩羽衛的令牌,出現在了符羽的眼前。
見令者,如見尊上本人。
符羽立即低頭,心中卻也緊張了起來,此人便是自己尋找了多日的鳩羽衛臥底,他屏住了呼吸,他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判斷其在書院的真實身份。
“說,辛夷為何單獨見你?你跟辛夷在觀星樓上都聊了些什麼?”
從對方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的波瀾,完全符合鳩羽衛的行事做派,聲音也是刻意偽裝過的。
江川雖垂著頭。眼角的餘光卻在打量著她:“他勸我向宋刻低頭,重回戰車研發小組,這樣便能拿到天子獎為科英學院爭光。”
來人問:“你怎麼答他?”
江川道:“學生有骨氣,既被人驅逐,絕不回去,再回去,也已經被邊緣,何況天子獎人數受限,無論如何也輪不上我,與其給人做嫁衣,不如就此收手。”
來人似是信了江川的話,也或許是她覺得在這個件事上,江川沒必要騙她:“放棄就放棄,往後少要拋頭露麵,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記自己來書院是幹什麼的?”
“是!“
“上一回對淪波舟的拆解,島上很不滿意,島上的人,按照你畫的圖紙,無法完整複原,回去重做一幅。”
對方說完,目光突然看向了江川的身後,好似在身後看見了什麼,江川未敢回頭,視線往後瞟去,等到江川收回視線時,視線中竟早已不見了對方的蹤影。
江川抬起頭,微微吸了口氣,往前走去。
雖然對方身形變了,聲音也變了,這些尚且不能瞞過江川的眼睛,他早該想到的,原來臥底竟然是她。
——
幾日後,辛夷突然蒙召進京。
臨走前,特意囑咐宋刻,聖上要在下個月的來書院祭拜墨子及諸聖,讓他切記做好準備。
宋刻一邊送辛夷離開,一邊暗中摩拳擦掌要在聖上來書院時大展手腳,給聖上留下好印象。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辛夷走了之後,天就往被捅破個窟窿似的,累年不下雨的沙漠,竟下起了大雨,連綿數日不見太陽。
從前無事不下飛閣的宋刻,現在好似變了個人,每日都會親自巡視各大書院,詢問學子的讀書情況,甚至還會在食肆裏跟學子一同用餐,鼓勵學子們好好讀書,甚至還給家境困難,家中父母雙親健在且能說會道的學子,申請了一筆用於改善家中房屋的經費。其和藹可親就像鄰居家大爺。
另一方麵,他親自率隊勘察石脂,幹勁十足。
這一天,他將魯俊辰叫到了跟前,待魯俊辰坐下之後,笑眯眯地問他:“早就聽聞涇陽幫為攻木之首,你外祖和你父親、兄長都是巨匠,亦或是魁首之姿,叫你來,是想問你攻木水平如何?”
魯俊辰一向忌諱宋刻,再者自己豈敢和父親兄長相提並論,誠惶誠恐地道:“學生攻木水平低劣,不敢和……”
換作平時,這般畏畏縮縮唯唯諾諾,宋刻根本不屑理會,但今日不同,“不要妄自菲薄,坐下。”
將魯俊辰按在了凳子上,拿出一張圖冊,放到他手裏:“看看這個。”
魯俊辰誠惶誠恐地打開,而後麵紅耳赤,目光慌得像隻兔子。
他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何曾見過這樣裏的東西。
宋刻卻是一派落落之風:“此床名叫逍遙床,可謂是百床之首,是老夫遍找古籍才找到的,下個月聖上駕到,這床是為聖上所用,此事若交給你,可能完成?”
魯俊辰一聽“聖上”二字,哪還敢有二話,連忙說:“能!學生一定能做好。”
宋刻滿意地笑了,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態:“明日之後,你就來飛閣製工,旁邊已經為你收拾出了一個房間專門讓你製作逍遙床,你要是讓聖上滿意,將來對青眼有加,這工部總有屬於你的位子……”
宋刻不再說下去。
自打辛夷走後,在宋刻的交待下,帝國三少收斂了不少,書院太平了很多,一切井然有序,學子們有條不紊地上學下學。
宋刻暗中較勁,一定要在聖上麵前好好表現。
直到有一天早上,書院出了件大事,打破了這份刻意維持出來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