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未央宮深紅色的宮牆斑駁不堪,十五那日成帝來宮裏瞧見了,第二天大早未央宮的宮牆上別說裂縫,連一點暗色塊都瞧不見。
徐皇後除了占著中宮的位置,膝下無子,且不受帝寵,除非十四、五日成帝根本不會踏進未央宮一步。
宮人慣是會看碟下菜,不敢明麵上苛待未央宮,但裝瞎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厲害。
若非成帝開口,這宮牆怕是得等倒了才會被人想起來修,佩環每每想到這一年來主子在宮裏受到的冷待,氣就不打一處來,其他宮裏少了幾個宮女太監,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眼巴巴趕著送人去填補。
換成未央宮,從主子入宮那日起,未央宮的宮人就沒消停過一日,一會兒這個病了,一會兒那個病了,總歸要做的事兒是能推則推,伺候人的活還沒侯府裏新買來的女婢用心。
上個月主子殺雞儆猴打罰了幾個帶頭鬧事的,才算是有了點成效,可未央宮的也空了幾個位置出來,她去黃門那兒催了三四回,每每都被搪塞過去。
今兒好了,聽皇上因宮牆一事生了怒氣,那邊怕火燒到自個兒頭上,火急火燎地想把人送進未央宮。
比順風倒的狗尾巴草還不要臉。
“娘娘,王美人鬧的那一出,要麻煩娘娘要去玉漱宮走一趟了。”佩環蹲下身幫徐苓理齊微亂的裙裾。
今兒早上,六宮嬪妃照例來未央宮請安,沒說幾句,就給王美人一會兒有一會兒沒的啜泣聲給打斷了去,徐苓本想請安之後把人留下來再問,耐不住有好事的偏要多嘴。
一問,王美人便尋著機會哭哭啼啼,說前些日子小產的栗八子如何如何難過,玉漱宮的宮人如何如何狗眼看人低,話裏話外都在指責掌管六宮的徐皇後,是個怎樣耳目閉塞的。
想也想得到,等這些話傳到皇上耳朵裏,皇後娘娘在皇上心裏的位置,又得往外移一移。
宮裏女人的把戲如出一轍,徐苓入宮一年,如非必要,絕不離開未央宮半步,為的就是少生事端,可單單皇後這個身份,就注定了她求不來平靜生活。
聞言,徐苓挑著首飾的手一頓,落在一白玉發簪上,“是該去趟玉漱宮,佩環,讓人去庫房拿些補身子的藥材,等會兒送去。”
佩環抿唇,“是,奴婢這就讓人去辦。”
佩環走到門口,正好碰上徐苓的陪嫁嬤嬤,伏身道,“安嬤嬤來了。”
安嬤嬤鼻孔朝天地走過,像是沒見這兒有個人似的,好在佩環性子溫和,沒有和她多做計較,撩開珠簾便往庫房去了。
這頭,安嬤嬤進了內室,見徐苓手裏頭拿著一白玉簪子端詳,忙上前把那簪子搶到自個兒手裏,並道,
“皇後娘娘別閑老奴話多,隻是娘娘如今身份擺在那兒,早不是平津侯府未出閣的小姐了,再帶這些個素淡的玩意兒,難免在那些個狐媚子麵前落了下乘。”
安嬤嬤把白玉簪子用木盒子裝好,遞給旁邊站著的小宮女,“還不放進庫房裏去,用來賞人倒是個好用處。”
等小宮女拿著東西走了,安嬤嬤笑眯眯地擠開正為徐苓梳著發髻的青書,倚老賣老道,
“這些個小丫鬟哪有老奴見得多,進宮前呀,夫人特意囑咐了老奴要好好幫襯著娘娘,老奴雖年紀大了,可這一手綰發的技藝啊,是老祖宗也挑不出錯的好。”
徐苓看了癟著嘴的青書一眼,伸手按住身後安嬤嬤枯樹枝似的手,道,
“本宮今兒是去玉漱宮看望栗八子,栗八子剛掉了孩子,本宮不過去看看她,怕是要白白浪費了嬤嬤的好手藝。”
說完,隻當看不見銅鏡裏安嬤嬤僵在嘴角的笑意,對青書招手道,“還是青書來替本宮梳發罷。”
“是!”青書喜笑顏開地朝安嬤嬤伸手,雀雀然道,“安嬤嬤也都聽到了,為娘娘梳頭的事兒,就不勞煩嬤嬤了。”
青書和佩環性子大不同,在侯府時,方蘭悅便不同意徐苓帶青書入宮,若不是最後老太太發了話,留青書在侯府,最終怕是逃不過發賣的命運。
徐苓留青書在身邊,也有自己的私心,青書的快言快語是她自出生就被禁止的,況且有些話,她說出來是自降身份,但由青書說出來,就是忠心護主。
徐苓性子並不溫和,可自小所見所學所處,叫她不得不學著做一個沒有脾氣的大家閨秀,佩環天生性子平,若沒有青書在側,徐苓怕自己不日真會成為方蘭悅所推崇的那種人。
安嬤嬤壓著眼角的不快走了,她一走,青書的嘴便關不住了,探身看了眼安嬤嬤消失的背影,哼笑道,
“這安嬤嬤還真把自己當成個東西了,娘娘手上拿著的東西都敢搶,要奴婢說,娘娘就該找個法子將她送回侯府,省得她在這兒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