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的紙皮燈籠被風吹得左右亂晃,廊上的單薄女人抬手擋住眼睛,“佩環,燒水,本宮該沐浴了。”
罷了,這世間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與皎潔。
風幹的茉莉花瓣漂浮在水麵上,香氣遠遠不如新鮮的茉莉花,徐苓抬腿踏入浴桶之中,波粼粼的熱水沒過胸口,她舒服地喟歎出聲。
青書和佩環將胰子沾了水搓出泡沫抹在徐苓身上,再用澡巾輕輕揉搓,
“奴婢讓廚房煮了薑湯水,娘娘沐浴後記得喝上一碗。”佩環心思最是細膩。
徐苓倚在浴桶邊緣,懶散地應了聲,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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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下,黑衣黑褲的小太監身子貼著玉漱宮的牆緩慢挪動,宮牆內,栗八子神色自若地用了好一桌晚膳,哪還有白日裏半點蒼白模樣。
“皇上今兒去了誰那兒?”
“回娘娘,皇上今兒本是走在往長春宮的路上,可不知怎麼的半路上換了道,去了皇後娘娘的未央宮。”
栗八子咽下嘴裏的菜,“怎麼去未央宮了?”
“這奴婢不清楚。”
栗八子心裏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於是囑咐身邊宮女道,“去打聽打聽,今天未央宮都做了什麼。”
被點道的宮女惶恐跪下,規勸道,“娘娘,私自探聽未央宮可是大罪。”
“大罪?本宮如今還怕這個麼?”栗八子冷笑看向那宮女,冷聲催道,“還不快去!”
“海棠,替本宮數數,皇上他有多久沒來看過我了。”栗八子撐著桌沿起身,走到銅鏡前瞧身上新做的衣衫,皇上不再來玉漱宮,她也再沒新衣裳換了,身上這身,是最後的了。
皇上有多久沒來過栗八子的殿裏,海棠床頭的劃痕都替她記著,皇上他呀,自打娘娘“小產”後,就沒再過問了,娘娘日日盼著想著,可每次,皇上不是歇在建章宮,就是去林婕妤的長春宮,或者寵幸那些新納的妃嬪。
像她們娘娘這般入宮幾年的老人,除非前朝母家立了功,才有幸得見一回天顏。
要說栗八子,運氣好,也不好,好在皇上不過來了一夜便能懷上龍胎,不好在福氣不夠。
海棠不敢開口,栗八子就自言自語地說話,“大約有一個多月了吧,皇上啊,心真冷。”
私議天子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海棠嚇得以下犯上地捂住栗八子的嘴,急急說到,“娘娘,此話莫要再說了。”
“嗬,那便不說,”栗八子找了塊長布將銅鏡蓋得嚴嚴實實,“人安排地怎麼樣了,什麼時候運出去?”
說起這事,海棠手心忍不住滲出汗漬,“夫人說,還請娘娘再等等。”
“等?你們要本宮等到什麼時候,陳雅丹那賤人已經有了孩子,本宮前不久又小產,她豈會不找借口將安福殿上下清理一番,你覺得本宮還有時間等嗎?!”
栗八子瞬間暴跳如雷,整個人宛如陷入了魔障,捂著腦袋嘴裏不住念叨,安福殿的燭火明明滅滅,打在她的臉上,宛如詭魅。
她兀自瘋魔著,卻不知隔牆有耳的道理。
小太監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踮著腳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玉漱宮。
未央宮裏,從浴房出來的徐苓,一眼便看見了掛在窗戶旁花瓶中枝丫上的淡黃布條,她警惕著走近拿起布條,展開一看。
布條上寫著:小產之人仍在安福殿
她驚地連聲呼喚佩環與青書,把布條遞給她們道,“查出字條的來源,務必要查清。”
佩環與青書看清了布條上的內容,也是一驚,雖說布條的內容有益於娘娘,可如此私密的事,都有本事知道,寫布條的人這回幫了娘娘,焉知下一回會不會害娘娘。
這廂,竹塵正滿臉愜意地靠在床頭,手裏舉著缺了一角的中衣,他眼神溫柔地看著缺了的那一塊,心想,他終於幫她做了一件事。
誰知,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老太監不由分說地把一大塊布塞進他嘴巴,於是方才還沾沾自喜的人,眼下手裏抓著殘缺了的中衣,被架著扔到了未央宮正殿的地磚上。
“回娘娘,據竹塵同屋太監所講,竹塵今晚說是要去方便,可足足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前來抓人的老太監向主位上滿臉怒容的皇後娘娘如此稟告。
竹塵這個名字,徐苓太耳熟了,前幾日他也是這麼跪在這裏,說要為她馬首是瞻。
所以這就是他所謂馬首是瞻的法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