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氏,全了你的體麵罷。”
安福殿沉重的大門重新打開,裏頭傳來宮女太監的哭喊聲,綿迭不休。
皇後娘娘帶著小太監孤零零地走在小道上,等那些紛雜煩亂的聲音離得遠了,都聽不見了,她才站定,憑靠著圍欄瞧池子裏遊得歡暢的錦鯉,
“竹塵,你可憐她嗎?”
竹塵連思考都不曾,直愣愣道,“沒有。”
“心腸這般硬呢,可本宮瞧著她,不知為何有些可憐。”皇後娘娘原本落在池子裏錦鯉身上的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
僅僅一眼,擬如一眼汪泉叮咚,山頂佛龕現身,毫不憐惜地將小太監靜了十八年的心,毫不憐惜地拎起又扔下。
一下,竹塵本彎著的脖頸更下垂了一個弧度,頸後通紅得可憐兮兮的皮膚叫池子裏的錦鯉見了,都得害羞逃竄,
“娘娘可憐她,是娘娘心善,萬事有因有果,栗八子有今日之禍皆由自己一手促成,所求甚多,難免自噬。”
喲,小太監難得講這麼長一段話,難不成真怕她因栗八子的事自責了?
染了梔子花香氣的手爐被皇後娘娘往小太監手裏一塞,難得任性地獨自一人穿梭在四方城內。
她才不會因為栗八子的死而可憐她,她不過是可憐她最後說的話。
拚了命想要生下和那個男人血濃於水的孩子,殊不知,一個皇帝從來不缺能夠為她生育子嗣的女人。
皇後娘娘的乍然離開,讓小太監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急急忙忙跟上去,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請罪聲,差點沒聾了徐苓的耳朵。
真吵。
但也挺好。
至少,他願意請罪的原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栗八子的死很快傳遍皇宮每個角落。
同住玉漱宮的陳美人聽到安福殿傳來的哭靈聲,不小心鬆手摔斷了禦賜的玉梳,
“聽到了嗎?栗八子死了。”
她神情莫測地捂著尚未顯懷的肚子,指尖用力到紮破了手心嫩肉,
“可明明她不是會鬱鬱而終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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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八子的死,在前朝後宮都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但身在局中和設局的人都明白,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天是個雨天,卻是平津侯世子娶妻的好日子,徐苓作為徐家嫡女,自然要出宮回徐家坐鎮。
佩環留守未央宮,徐苓選了青書出宮隨侍,一塊跟著的,還有前些日子得皇後娘娘親眼,以致一飛衝天擢升二等太監的竹塵公公。
鳳駕在平津侯府大門口落定,翹首以盼的平津侯、平津侯府太夫人、平津侯夫人以及一眾子孫皆行大禮恭迎。
徐苓搭著竹塵公公的手心下了鳳駕,小太監的手心滾燙異於常人,以致皇後娘娘沒忍住,暗中瞪了他好幾眼。
瞧瞧,平日在她麵前多大的膽子呐,哦,到了外頭便怯場成這般?
虧她還費心思將他從擦地板的活計中解救出來。
真真上不得台麵。
一番客套後,徐苓隨著眾人進了新婚夫妻拜堂的地方,徐太夫人拄著拐杖往下位走,想將主位讓給皇後娘娘,被徐苓出聲製止,
“本宮隻為觀禮而來,如何好坐主位,還是徐老太太坐罷。”
一席話,外人聽著是皇後娘娘對平津侯府的恩澤,可聽在方蘭悅耳中,便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平津侯府連出兩任皇後,滿門榮耀,方蘭悅平日裏出門參加貴婦人的小聚,大多是站在眾星拱月的位子,聽著眾人的奉承話,給麵子地回上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