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二公子安置流民有功,前段日子皇上提起,說他治下手段有方,很是不錯。”
徐苓故意把話往偏向薑二公子的方向說,試圖更深一步探探徐芸到底在想什麼。
“夫君熟讀四書,遍遊五湖,得朝廷培養多年,理當為皇上辦好事,職責之內罷了,哪裏擔得起皇上和娘娘誇讚。”徐芸一番話說得進退有度,絲毫不因為薑二公子受朝廷重視而自傲,反而冷靜地像個局外的旁觀者。
還沒有徐苓來得有情緒波動。
徐苓不清楚,徐芸在薑家,是真的遇到了事。
薑二公子傳回的家書中,除了告知回程日期外,還濃墨重筆地提了另一件事——
他要納妾。
此番離開溧陽,是因汴州災荒,成帝想選人曆練,挑挑揀揀地,選上了沒什麼要事在手的薑二公子,薑二公子於官途有不小的野心,看得出這是皇上給的大好機會,聖諭傳到薑府的那天傍晚,他就背著行囊去了汴州。
安置流民的幾個月裏,沒有妻子相伴的薑二公子桃花不斷,其中最讓人心悅的一株,連放在汴州當做外室都不舍得,想要帶回溧陽給個姨娘的位子。
信中還講到,那個女人已經有了身孕,三月有餘。
身孕,是壓死徐芸的最後一根稻草,溧陽城的貴婦人圈子裏誰不私底下議論兩句薑二少夫人婚後五年無所出的羞事,薑大公子膝下都三兒五女了,可憐薑二公子連個臣歡膝下的小輩都沒。
她們把一切的過錯盡數算在徐芸頭上,開始徐芸還有心辯解,時日一長,連聽都懶得聽了。
那些個碎嘴婦人家,喜歡的都是道聽途說的有趣話,也隻有她和薑二公子清楚,婚後五年無所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這裏,皺成一團的帕子從徐芸手中落下,她麵色似沉重,又釋然,像是做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決定。
幾個喘息後,她起身跪倒在徐苓麵前,
“皇後娘娘,”徐芸重重磕頭,
“臣婦想求娘娘一個恩典。”
徐苓想扶人的手收回去,緊盯著她問,“什麼恩典,要你行如此大禮。”
“臣婦想求娘娘恩典,允臣婦與薑二公子和離,從此山高水遠,不複相見。”
話音漸熄,驚起滿屋寂靜,屋內伺候的太監宮女都低下了頭,恨不得今兒當值的不是自己。
徐苓倏然起身,居高臨下詰問道,
“徐芸,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的這位庶長姐打小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別家庶女做的那些醃臢事,徐芸從來不做,好像從出生始,她就接受了一輩子被妹妹壓下一頭的命運,逆來順受、低眉順眼,是徐苓對她一貫印象。
誰成想一個徐芸,也能提出時人看來離經叛道至極的要求。
和離?
女子七出罪過,無子為大,薑二公子不休妻那叫有情有義,徐芸得了好處卻賣乖,竟還想著和離,多少可笑。
說出什麼不複相見的矯情話來,誰聽了不啐上一口。
但偏偏,聽見她一番話的人,是徐苓,和她同生於平津侯府,境遇卻迥然不同的人。
三綱五常、女則女戒,徐苓入宮前早早熟讀於心,甚至倒著背都能張口就來,可是,熟讀熟背,不相當於接受,徐苓震驚,是因為她沒想到,身邊第一個出手打破這些規矩的人,會是徐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