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講完了?”徐苓睜開霧蒙蒙的眼睛,看來,是又被他講得困了。
小太監虔誠地點點腦袋。
“哦,那你出去吧。”皇後娘娘捂著嘴打哈欠。
竹塵聽話地轉身抬腿,走到一半又定住,轉過身,“娘娘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徐苓滿臉疑惑,困倦的眼裏卷起不耐,“怎麼,還想讓本宮給你寫篇觀後感不成?”
“還不快出去!”
“是。”
小太監乖乖闔上正殿大門。
直到子時二刻,竹塵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反複琢磨自己編的一番話,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確實,那莊稼女子和縣令兒子婚後休妻的話,都是竹塵胡謅的,實際上他們二人恩愛得很,莊稼女子鬧也不鬧地做起了內宅婦人,什麼莊稼鋪子全拋到了腦後,甘之如飴地做起了生兒育女的公子夫人。
瞧,這便是天下大多女子的寫照了,哪來那麼多敢與命運做抗爭的女子,都是話本裏說的罷了。
話本裏的故事,寫出來,人讀了,開心便好。
竹塵費盡心思編了這麼個結局出來,是想隱喻地告訴皇後娘娘,他能明白她心中所想,但是皇後娘娘她好像真就把它當成了話本來聽,還嫌他沒有說書的先生講得有趣。
竹塵更加苦惱了。
把白日間,花房黃公公的話全然拋到了腦後。
這廂,他在榻上左右難眠。
那廂,黃公公跪在泥土地上,不知疼地磕著腦袋,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那竹塵著實油鹽不進,奴才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跟他說了,他全當放屁了。”
“廢物!”
身著黑色夜行服的高挑女子低聲叱罵,“這點小事都做不成,本宮留你何用。”
話落,鋥亮的光劃過,削斷了黃公公的一縷長發。
“娘娘,娘娘,娘娘!您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奴才定把竹塵帶到您跟前來。”黃公公嚇得話都說不清了,一股淡淡地騷味從他身下傳出。
黑衣女子嫌惡地後退,沒根的玩意兒,軟蛋一個。
她示意黃公公身後的黑衣男人收回利劍,對冷汗涔涔的黃公公道,“他不樂意來見,本宮不勉強,光明大道他不走,偏往無門地獄投。”
“皇後不是信任他嘛,本宮倒要看看等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後,皇後還會不會留他性命。”
“忠心耿耿的奴才,嗬,皇後要是喜歡,想要多少個忠心的奴才,本宮都能給。”
黃公公聽出了黑衣女子的未盡之意,為了保命,他恨不得就地發誓,
“娘娘放心,奴才定會竹塵那狗東西滾出未央宮。”
“好啊,”黑衣女子往地上扔了一錠銀子,“黃公公可千萬別讓本宮失望呐。”
女人被黑衣男人攙扶著離開,掩藏在黑色披風下的身子微微發抖,黑衣男人手上用了力氣,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叫她,
“娘娘。”
女人冷冷地看著他,“管好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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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家今兒是喜慶一片,丫鬟小廝來來往往,個個步子輕快飛揚。
薑夫人房裏的丫鬟站在薑府大門口,時不時探身往外邊人來人往街麵上張望,等著做那第一個報信的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算算日子,遠去汴州安置災民的薑二公子,今日要回來了。
聽嵐院裏,徐芸的陪嫁丫鬟畫眉拿著裁縫新做的衣裳急得團團轉,與之相反的是雲淡風輕坐在桌上喝茶看話本的徐芸。
她仍和往日一般的打扮,口脂都沒抹的臉上看不出對夫君歸家的半分歡喜,畫眉不知第幾次捧著新衣勸說,“夫人,公子馬上回府了,您好歹打扮打扮,換身新衣裳,否則老夫人又有的話說了。”
“她喜歡說,廢的是她的口舌,讓她說去就是,你我隻當聽不見,何必非要聽在耳裏,白白惹自個兒生氣。”
茶壺裏的水去了大半,徐芸挽起袖子出門舀了半勺井水加上,全然沒把畫眉的話聽進去。
還有什麼想不通的,薑家是什麼身份,平津侯府是什麼身份,饒她徐芸不過是個徐家庶女,也應該隻有薑家人看她眼色做事的份,哪還要她低聲下氣地去吃力不討好地給薑家人賣笑。
徐芸再怎麼不喜方蘭悅,都不得不承認有一句話,她說的很對——
“平津侯府出去的女兒,到死,頭上頂著的,都是平津侯府給的榮耀。”
出嫁前夜,方蘭悅隻說了這一句,就把時間全留給了張姨娘,出生家世不同,張姨娘說的,多是些要徐芸如何討巧賣乖、溫順聽話的掏心窩子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張姨娘的觀念裏,徐芸入了薑家門,就是薑家的人,生死禍福一並都握在了薑家人手上,好比她,成了徐楠實的妾室,徐楠實就是他的天。
方蘭悅卻不是,因為出身顯赫,她有和徐楠實對著幹的底氣,這是方家給的。
徐芸也一樣,她也在薑家立足的底氣,那是平津侯府給的。
所以,無論畫眉怎麼說,徐芸斷然不會特意打扮,塗脂抹粉,穿上一身不喜歡的新衣裳,舔著臉去求一個離心夫君的關心。
可畫眉此人,就如她名字一般,圍著徐芸嘰嘰喳喳囉嗦個不停,最後,吵得徐苓差點連茶水都煮過了頭。
咕嚕嚕滾著的茶水往沾不得水的新衣裳一潑,滾滾熱氣蒸地畫眉軟了腿腳,
“夫人!”
徐芸一臉無辜,“呀,沒辦法,你還是將這衣裳拿下去吧,左右是穿不了了。”
畫眉覺得自家夫人自從宮裏回來後,跟變了個人似的,老夫人處每日的晨昏定省都變得愛去不去,就算給麵子去了,也絕不會爭著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