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第十七章(1 / 3)

金絲籠的鳥兒被人逗弄地左右橫跳,可籠子統共就那麼大點地方,它逃到了邊緣,走投無路,還不是得重新跳回徐苓手心裏。

皇後娘娘幾乎從不做利人不利己的事,卻插手了徐芸夫妻的私事,宮妃插手臣子家事是大忌,何況薑二公子還是成帝看重的人才,他日此事走漏風聲,受責最多的隻會是皇後娘娘。

這麼清楚明了的利害關係,竹塵尚且看得明白,徐苓又怎麼可能不懂。

甚至佩環、青書,都勸她三思後行,可他們很難明白,不論是對徐芸,還是對她而言,和離隻是開始罷了。

她們能做的,是無謂的掙紮。

皇後娘娘的手,還攪弄得鳥兒不得安生,但竹塵看出來,她的心思已經不在鳥兒的身上了。

驀地,他想起正殿貴妃榻旁放著幾本快要被翻爛的遊記,他不識字,但也知道遊記裏會寫些什麼,天南海北,異域風光,縱馬長歌,飲酒吹笛。

多是些宮裏碰不到的好風景。

他又想起曾經貼在正殿外牆上,偷聽見的皇後娘娘私下自語,利州好漢山、嶺溪平湖水、諸暨瓦罐雞,哪一塊地方,都離溧陽選上十萬八千裏。

還有那次,除夕守歲,皇後娘娘非要聽他講兒時四海為家的事兒,要聽透過他看汴州的山水,和那早早死了的武僧,雖然最後被他講得睡了,輕輕的鼾聲中,卻沒什麼長夜難明的疲憊。

或許,他忘了一個人,一個在皇後娘娘一生中留下濃墨重彩圖影的人,曾經金戈鐵馬,縱橫匈奴的涼州大將軍,用鮮紅功勳換得子孫後代無憂的老平津侯,徐厲。

汴州毗鄰涼州,被武僧收養前,竹塵曾從街頭巷尾的談論中聽說過這位舉世難得的大將。

涼州的徐大將軍是大周的守護神,是涼州百姓最堅實的倚靠,使得一手好雙戟,踏馬所經之處,匈奴皆寒噤,除此之外,徐大將軍還是個好遊山玩水的世家公子,每逢匈奴敗退之際,涼州周邊城池的百姓總能看見他穿梭在街邊攤販中的身影。

進則禦敵,退則隱世的徐大將軍是先帝的心腹大患,先帝既離不開他,又恨不得他哪天能死在戰場上,愛恨交雜間便把徐厲的血親皆看守在溧陽城,為了麵子上的好看,給封了平津侯。

若非如此,徐楠實也不能平安長大。

若非如此,先帝也不能安心利用聲名大噪的壯年將軍。

後來,匈奴節節敗退,涼州安危得以保障,武將漸漸失了用處,先帝一卷聖旨把徐厲召回溧陽城,逼他交了兵權,撤了他將軍職位,將一個策馬沙場的將軍關進平津侯的皮囊裏。

據竹塵入宮前探聽到的消息,徐苓、徐彰兄妹倆自小在徐厲的教養下長大,直到徐苓十四歲那年,徐厲溘然長逝,兄妹倆的教養權才重新歸到徐楠實夫妻手中。

徐厲回溧陽城時,徐彰在被先帝和徐太夫人縱容得沉湎聲色的徐楠實手下養了五年,經徐厲教導後尚且能長成有熱血將軍夢的青年,何況是一出生就被抱到徐厲房裏的徐苓?

竹塵見過皇後娘娘的筆墨,下筆遒勁有力,落筆風骨飄逸,而當今女兒家多寫簪花小篆,如皇後娘娘的字跡,整個溧陽城都找不出幾個能與之比肩的男子。

小太監總以為自己已經讀明白了皇後娘娘這本什麼都會寫在明麵上的書,可隨著看書的時日愈來愈久,他總是不斷推翻從前的結論。

有關的計劃也被打亂,他不得不感到驚慌失措。

西斜的日暮就這麼打在似乎靜止的兩人身上,金絲籠裏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漸漸變弱,徐苓率先回過神,她抬手往小太監眼前晃了晃,見他沒反應,才出聲問道,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竹塵眨眨幹澀的眼,腳下步子變換,擋住晃眼的西沉暮光,“奴才在想從前的事兒。”

“哦?什麼事兒,不如說給本宮聽聽。”徐苓來了興趣。

原就是找了借口,竹塵能說出什麼來,電光火石間,他想起除夕夜講到一半的故事,開口道,

“娘娘可還記得奴才說過的龐都莊稼女兒和地主兒子的事兒。”

“記得,你講得很是無趣。”徐苓一想到他書呆子似的語調,腦袋就覺得困倦,簡直比安神香有用多了。

皇後娘娘踱步回內室,躺上貴妃榻,手撐著腦袋,吩咐緊在屁股後頭的小太監,

“但眼下幹坐著也是無趣,索性聽你講完。”

廊上金絲籠裏的鳥兒仰躺著,露出軟敷敷的肚皮,享受著一天裏最後的日光浴,內室裏,小太監一板一眼的聲音久久不停,“奴才上次講到,那莊稼女兒與縣令公子喜結連理,其實後麵事兒卻是大大出人意料。”

“農家戶沒什麼女子不外出的規矩,那莊稼女子嫁進縣令府不過幾日,就鬧出了許多事來,其中最要緊的一件,便是她想用手裏的嫁妝在街上盤一店麵,做些買賣。”

“可縣令是大戶人家,大戶人家規矩多,能允兒子取個農家女已實屬不易,何況此女還要拋頭露麵地出去做生意,一來二去,縣令一家對那莊稼女子的不滿越積越多,縣令兒子夾在中間處處為難,久而久之也對莊稼女子失了耐心,提出要休妻。”

“縣令家要休妻,農家戶能有什麼法子,求也求了,哭了哭了,最後還不是接了女兒回娘家,重新過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莊稼人日子,雖比不上縣令家的富貴,好歹不用連出個門,都要看人臉色,層層通報,莊稼女子的麵色看起來竟比出嫁時還要滋潤幾分。”

小太監講完,閉了嘴,手指交握在腹前,緊張地相互揉搓,良久,他終於輕聲喚榻上的女子,

“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