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檔子事自有底下人操心,嬤嬤年事已高,該享福了。”昭陽長公主拉著乳母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她是先帝從民間抱回皇宮的長公主,後被追封為貴妃的生母生下她後沒多久就死在了不知道哪個後妃的陰謀下,所以對昭陽長公主而言,一路陪著她從垂髫之前走到如今的乳母,有著足以比肩生母的意義。
就像小時被宮外的打雷聲驚到一樣,昭陽長公主彎腰緊緊抱住乳母的腰身,將整個腦袋都埋進她令人心安的氣息中,“交州路遠,嬤嬤經不起一路舟車勞頓,我為嬤嬤尋了一處房產,就在溧陽城郊,府裏伺候的人都是好的,到時候嬤嬤就帶去幾個,讓他們好好照顧嬤嬤。”
“公主莫要嫌棄老奴老了,手腳都不利索了,公主心裏牽掛著什麼,老奴清楚。”乳母枯黃的手在昭陽長公主華發已生的腦後緩緩撫摸,
“老奴孑然一人沒甚牽掛,公主若真憐惜老奴,就讓老奴代公主好好照料郡主。公主放心,但有老奴在一天,定不會讓郡主受了任何委屈。”
乳母曾育有一女,後來被老家的豪紳看上強搶去做了小妾,不過幾天就香消玉殞,昭陽長公主知道後勃然大怒,一狀告至先帝耳朵裏,判了那豪紳全家流放。
縱然如此,愛女的去世還是大大虧損了乳母的身子,別看她看著健壯,實際上是心病難醫,拖著殘軀過日子罷了,否則,昭陽長公主也不會舍得拋下乳母。
說起淮安,長公主眉心長出深深的溝壑,“成端那孩子我也算了解,可他的行事作風你沒見過也聽過,怎會是淮安的良配。”
局中人迷糊,局外人門兒清,公主這是關心則亂了,乳母輕手拆下昭陽長公主發髻上的珠釵,“那公主可曾想到成二公子會冒著惹怒天顏的後果應下與郡主的婚約?”
昭陽長公主眼神微亮,起身道,“嬤嬤的意思是”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郡主與成二公子未必成不了一對情真意切的真夫妻。”
乳母兩手理著方才昭陽長公主一激動而纏上了金釵的頭發,“何況再不濟,不還有皇後娘娘在嗎。”
“皇後?”
昭陽長公主想起殿上皇後兩次開口想保下身邊人卻被成帝硬生生按回去的模樣,不由搖頭道,“皇後自身都難保,本宮哪兒能把寶壓在她身上。”
換做死去的那位徐皇後,倒還有幾分可能。
“罷了。”及腰長發散在肩頭,昭陽長公主拿起一縷用梳篦細細打理,“世間安得雙全法。”
“本宮連自個兒的情愛都護不住,又有甚資格對淮安的婚事指指點點。”
聽了她自怨自艾的話,乳母指尖微動,“公主真不打算和駙馬爺說嗎?”
“嘶。”手上用多了力,梳篦卷著頭發不小心扯到了頭皮,昭陽長公主痛呼出聲,她扔了梳篦至一旁,睜大了眼說道,
“不說,有什麼好說,這些年裏他為本宮做的荒唐事已經夠多的了。”
人生短短幾十年,她能剩下的不過十幾年。
一個人,大抵也是能過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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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門扉被叩響,徐苓睜開染了紅血絲的眼。
“安驪公主那兒催著竹塵公公過去呢。”佩環端著成帝剛賞賜的東西進了屋,
“皇上身邊的馬公公方才來了,說是皇上記著娘娘和親一事勞心勞力,特意賞賜了不少補品和銀子。”
徐苓隻瞥了一眼就讓佩環拿去了庫房。
成帝的意思她難道看不明白?安撫人心罷了,把她看著就沒胃口的東西硬要塞進嘴裏,隨後便能說是你情我願的事兒。
你情我願?
她在這圍得人透不過氣的深宮裏過得小心翼翼,到頭來,卻連個身邊人都保不住。
成帝比她清楚,她身邊的人若跟著安驪去了匈奴會落得什麼下場,可他不在意。
皇後娘娘扯上床簾,聲音竟像是染了一層冰霜,“去說一聲,本宮舍不得竹塵,改明兒再讓他過去,她若不滿,送她去皇上那兒哭訴就是。”
徐苓壓下心裏翻湧著的燥意,努力平複氣息,她告訴自己萬不可因此氣昏了頭腦,她必須要好好想想,好好籌謀,怎樣才能讓竹塵去不成匈奴。
平津侯府幫不了她,成帝更不會向著她,她能靠的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