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破舊的木門被敲響,床上的人明明醒著,卻裝作聽不見,白天剛在庭院中曬過日光的被褥向上一拋,連腦袋都蓋了個嚴嚴實實。
敲了大半天都不見動靜,門外的聲音終於停下,藏在被子裏的小太監大口喘著氣。
“佩環姐姐?”青書正為內室的皇後娘娘掖好被她踢鬆的被角,輕手輕腳地走出門,轉身被幽靈般出現的佩環嚇了大跳,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胸口,
“你在這兒做什麼?”
佩環沒應她的話,踮腳往內室裏看了看,問道,“娘娘睡了?”
“躺下沒多久就著了。近日宮裏宮外都是要娘娘操心的事,白日裏累著,一到晚上自然著得快。”
說的是徐美人有孕、平津侯府世孫徐望和春節的事,原本也沒這般累,像去年,雖說事務繁雜,但有些權柄還在林昭儀手上沒收回來。
今年卻不同,自打林昭儀產下五皇子後,皇上憂心昭儀的身子,不再讓她為這些瑣事操心,如此,所有的事情都一塊兒壓在了娘娘肩上,再加上這回月事費了大半的精力,徐苓近些天睡得比以往都沉。
不用青書說,佩環也清楚,宮中風雲變化,他們娘娘已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所以她才沒拿那些瑣事惹娘娘煩憂,隻是
佩環心裏亂著,又沒法和青書這個性子咋呼的人說,想向另一個腦袋吊脖子上的嚴詞警告,敲了半天也不開門,隻管在屋裏頭裝死,顧忌著宮裏規矩,又不能硬闖進去。
到最後,隻有藏著不說。
“睡不著起來走走,你顧好娘娘,我先回屋了。”說完,就沒了人影。
當日徐苓醒來時床邊沒有人,是佩環在房裏陪著,隻知道付擲中途進來過,至於後來他做了什麼,她都忘了,也沒想記起來,畢竟他也不會害自己。
因為同宗,徐苓命人給桐華宮送了不少好東西去,要說對徐玉菱有孕這事的看法,她都還沒平津侯府裏的人來得激動。
好歹承君恩的次數也不少,懷不懷上孩子,也就是時間長短罷了。
旁人都盼著她能一舉得男,徐苓卻希望是個公主,絕嗣藥一事已經讓她看清楚,成帝絕不會讓一個留著徐家血的皇子成為儲君。
想起絕嗣藥,月事那些日子的疼痛好似卷土重來,她彎下身子捂住小腹,就想那天疼得蜷在床上一般。
掌心發燙的男人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胛骨,“娘娘。”
“嗯?”她低頭看他,還發著懵。
這樣的娘娘像什麼呢?
付擲想到了十歲那年,他初舉弓箭,得到的第一隻獵物——
一隻靠自己撞暈在樹樁前的灰兔子。
“笑什麼呢。”
灰兔子不見了,眼前是盛氣淩人的皇後娘娘,付擲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弦月般彎起的嘴角落下,眼裏卻還藏著笑意,
他胸腔振動著撒謊,“娘娘頭上落了葉子。”
然後抬起手輕輕拂過她才綰好的發髻,“現在沒了。”
心跳也靜了。
徐苓看傻子似的瞪他一眼,“還不來幫本宮記賬。”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期間佩環端著茶水進進出出,看著端坐在皇後娘娘下手寫著狗爬字的小太監,欲言又止好幾會,惹得晚間守夜時徐苓叫她至床邊,悄聲問她是不是看上了付擲。
給鬧了好大一烏龍,佩環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知多少嫌棄。
“真不喜歡?”
“娘娘,奴婢喜歡什麼呀!”佩環都要哭了。
“行吧,”徐苓仍舊懷疑,“你要真想成家,不必忌諱什麼,本宮也盼著你好。”
雖說佩環真沒這心思,但不免眼眶晶瑩,“娘娘。”
出了內室,佩環心想,自己得好好敲打敲打付擲,有些心思不是伺候人的一個太監可以有的,可惜,不知是故意還是什麼的,等到過了除夕,她都沒尋到個單獨說話的機會。
一轉眼就是新的一年了,祖父留在郊外的莊子怕是少有人去打理,手邊也閑了下來,徐苓尋了個日子求見成帝,這是自那夜後,她第一回踏入建章宮。
講的,是出宮的事。
“聽嫂嫂說臣妾那侄兒長得像個圓滾滾的雪胖子,瞧著就令人心喜,臣妾聽了總是心癢,早就想尋個機會看看,再者祖父故去也有些年頭,他走得著急,藏在別莊的桃花酒還埋著呢,臣妾心裏總是放不下。”
皇後穿得是越來越素淡,除開必要的慶典,她身上的正紅越來越少,甚至都不像個皇後,今日求見,算是妝點過一番,明眸秀眉間藏著朵海棠花鈿,發髻是最常見不過的婦人髻,耳鐺也素淡,著一身淡青色長裙,若是殿內的光再暗些,險要人以為她將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