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
一大早,薑議郎發妻,皇後庶姐徐氏一襲喪服,頭戴白花,跪倒在百官入宮上朝必經的大門前,手舉白紙黑字的血淚罪狀,哭求殿中的皇上為其作主,消息傳到早朝時,殿內就勤王異動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徐氏杜鵑啼血的怒嚎傳進百官耳朵裏,一瞬間,比起成帝,薑紹廷儼然成為了朝會主角兒。
“虎毒不食子,薑二公子枉居議郎位,為攀富貴女,毒殺親生子,其心天誅地滅也!”
“皇上!臣婦自入薑家門至今六年已,自問上敬長輩,下愛晚輩,妯娌齊心,從無怨言,夫君離家多年從不敢生怨懟之意,薑二公子誌向宏遠,燕雀不及,日盼月盼盼得心上人歸家,晝求夜求求得喜麟兒入懷,奈何六年夫妻情不及一朝富貴仕途,一腔癡心竟見於枕邊人毒殺親子。”
“皇上!臣婦所言無一作假,若非求神問路皆不得,臣婦萬不敢叨擾皇上啊!”
“皇上——”
淒厲的呐喊戛然而止,徐氏鬧這一出,成帝必不可能一筆帶過,苛責失望的眼風自隻見官帽頂的薑紹廷身上一掃而過,
“將人帶上來。”
成帝話落,薑紹廷執笏的手不穩,笏落到大理石鋪就的光亮地麵上,發出利劍刺入骨肉的聲響,徐芸近日回到了從前安靜不爭的樣子,他也漸漸放下戒心,昨日剛撤走看守聽嵐院的小廝。
不想,第二天,她就送了自己這麼大個驚喜。
昔日對手跟看猴兒似的,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無一不是落井下石,薑紹廷覺得整個人都站立不穩,若非強撐一口氣,昏死在太極殿上也非不能。
百官哄鬧著讓出一條能過人的道來,徐芸被禦前帶刀侍衛帶進殿中,跪在禦前的風骨綽約,依稀可見前皇後風采,唯有通紅的眼和粗啞的嗓音讓人得以辨出這是位為子求公道的母親。
“薑大人麵色好生蒼白,怎不用我兒的血肉染染唇色?”
徐芸不向成帝問安,反而旁若無人地盯著薑紹廷,咬牙切齒的恨意,非咬得麵前人脖頸皆斷不罷休。
“皇上麵前,豈容爾等放肆!”白發太監高聲嗬斥。
四下無聲。
成帝心有猶疑,平津侯府庶長女苛求禮教,行事保守,是徐家女兒裏最逆來順受的一個,怎麼如今有膽子禦前告狀,且告的還是自己夫君。
他命太監取來徐芸的狀紙,一目十行看過去,與其布在薑家眼線所訴無一出入。
薑紹廷是他看中的人,將來務必會成為帝王的左膀右臂,有封侯拜相之前途,成帝當然不舍得白白浪費一把好刀,可徐芸這麼一鬧,叫他想偏幫都為難。
“薑二少夫人所告,諸卿有何看法?”
“啟稟皇上,”不出所料,首當其衝的定是溫善文,薑紹廷做事狠辣,從不為人留後路,如此冷心冷情的行事作風,他早看不慣,參他的折子上了好幾本,都被成帝不溫不火地擋了回來,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要抓不住,他就白做了那麼多年的官。
溫善文道,“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古往今來因後院之事鬧至朝堂的少之又少,所謂臣者,應當憂天下之憂,解君之困惑,豈有顛倒過來,令君主為臣子煩憂的道理。”
“況且,”溫善文右肩膀一甩,把想開口為薑紹廷求情的大臣擋到了後頭,
“見微知著,薑大人連區區後院都管不好,遑論天下大事,鬧出此般笑話,實在有愧於陛下重托!”
要讓溫善文再說下去,薑紹廷非得變成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成帝手指叩了叩,下一刻,便有人與其嗆起聲,
“見微知著?我看你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薑大人行事我等皆有耳聞,豈能因婦人一麵之詞,讓他蒙受不白之冤!”
說了等於白說,溫善文都不屑與其爭論,眾目睽睽之下就送了白眼過去,
“哼,他是什麼百年難得一遇的驚世天才不成,我大周能人才子無數,沒了一個薑紹廷,有的是前赴後繼的驚才絕豔少年郎,換個人來,未必做的比他差”
“孔聖人有言,修身平家治國齊天下。”
林旬友出聲打斷溫善文一時半會停不下的鄙視之詞,躬身走出百官之列,“為官麵上,薑議郎治水有功,為夫麵上,卻難掩過錯,故臣以為可以功抵過,議郎年紀尚輕,為官之道尚未厘清,不如下放至偏縣為官幾年,造福百姓,也當是為薑夫人的孩子祈福,一舉兩得,豈不樂哉。”
下放偏遠縣城為官?正如溫善文所言,每年百官舉薦年輕人無數,其中不乏治世能才,新人填補上空位,鬼知道要幾年薑紹廷才能回到大周的權利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