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人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徐苓怎麼敢讓人再通報一次?
頂風作案,多硬的命啊。
所以這一等,就是大半日的時光,成帝也許是午膳吃著吃著才想起皇後求見的事兒,為給她做臉,讓人多添一副碗筷,與君同桌而食,還是在建章宮裏,說出去,臉上的光亮到晚上都不用點燈。
禦膳房做的菜乏善可陳,秉持著絕不出錯的原則,來來回回就那幾樣,起初吃著新鮮,連吃幾年,就是折磨,所幸徐苓來之前猜到估計一時半會兒得不到召見,早膳特意比平時多用了些,所以眼下不是很餓,雨露均沾地每盤菜都夾兩筷子後便不再用。
倒是成帝,一上午見了六七個大臣,大概真是餓扁了肚子,兩碗飯下肚,桌上的清蒸鱸魚除了腦袋和骨頭,都被剃了個幹淨。
“皇後求見所為何事?”成帝吐出漱口的茶水後問。
徐苓不急著進入主題,反而講起個人盡皆知的故事,“先人孟軻之母為養其性而三遷居所,皇上以為如何?”
成帝答道,“孟母為子成龍不惜背井離鄉,殫精竭慮,實在令人佩服動容,若天下女子皆向孟母靠齊,大周何患不能長盛。”
“皇上眼界高偉,臣妾所不及,”徐苓羞赧低頭,適時拍個輕重得宜的馬屁,接話道,“臣妾隻是在想,這孟軻與孟母真是血濃於水,骨肉親情是分開不得的。皇上您想啊,孟母若是不隨孟軻遷居,而是托旁人撫育孟軻,縱使那人有孔求之才,縱使遷居十餘次,未必能養出曉喻天下的孟子。可見比起環境,骨血母親更為重要。”
成帝挑眉,遞了顆枇杷過去,徐苓接下,素手半遮半掩在袖裏,似是羞於見人,
“臣妾拙見,皇上見笑了。”
成帝剝開枇杷皮,把黃澄澄的枇杷肉送進口中,道,“處境不同,看法理應不同,皇後學識頗豐,不過角度不同罷了,何必太過苛責。一番話讓朕有醍醐灌頂,母子骨肉,確實不可剝離。”
話裏隱含的意思很清楚,徐苓心中大石落地,再與成帝心有靈犀地天南地北扯談一番,見午膳時間過了,便起身告辭。
“雨天路滑,皇後小心些。”
“謝皇上關懷。”
清瘦的人影消失在殿門口,成色極好的枇杷被無情扔回果籃,成帝和立於一側的大太監似玩笑道,“瞧瞧皇後,有事求朕時才會來建章宮走上一趟,你說,像不像那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話說的可太重,老太監萬萬不敢接,哆哆嗦嗦地跪下,冷汗布滿額麵。
成帝頓覺無趣,背手走回內室,抬首盯著皇後題寫的詠竹詩看了許久,才慢慢悠悠道,“跪著作甚?有這麼個識禮數知進退的皇後坐鎮後宮,豈不是朕和大周的福氣呐。”
建章宮的氣味聞著叫人窒息,徐苓大口呼吸殿外的新鮮空氣,才覺得重新回到了人世間,定下心神,扶住佩環往宮門外走。
“娘娘,付公公他請了鳳駕來。”
“嗯?”
徐苓加快步子往宮門外走,越迫近,腳下步子越急,佩環得小跑著伸長胳膊撐傘。
前邊腳步驟停,佩環猛地一個急刹,傘上的雨水差點撒到徐苓身上。
靜候在鳳駕旁的小太監打開油紙傘,動作行雲流水地將佩環擠到一邊,粗糙的掌心向上,就放在皇後娘娘眼下,“雨天路滑,奴才扶娘娘上轎。”
明明多此一舉,徐苓卻無法對他擺出生氣的一張臉,太監帽的帽穗淋了水糊在一塊兒,她抬手撥了撥,讓一縷一縷的分散開來,才顯得人沒那麼狼狽。
“難看死了。”嘟囔一聲,素手與他相合,粗糲的指腹緩慢地摩挲著。
一陣酥麻感直直衝上天靈蓋。
羞意勝過怒意的眼波橫向他,不安分的指腹收斂。
給了顏色就想開染坊,徐苓心下懊惱,鳳駕行在毛毛細雨中,她盯著車旁的油紙傘頂,恨不得能盯出個洞來。
末了,她幹脆端坐著閉眼沉思。
宋箏在巫蠱事發第二天就離了宮,這事肯定瞞不過皇上,但直到現在都不見他旁敲側擊地興師問罪,便說明這事能輕飄飄地揭過。
韓忠果不其然被留在溧陽,賜了個降級世襲的侯爺位,又賞了座占地不小的府邸,麵麵俱到,旁人無可指摘,隻是韓忠戍邊元帥的旗幟誰來接掌好,還沒個定論,但也不急,左右已經議和,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麼要緊事。
更何況,最棘手的事正在以飛快的速度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