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木門在人的重擊下誓死守衛主人的人身安慰,小書童哇啦啦叫著衝出廚房,手舉生鏽菜刀,像護崽的母鷹伸長手臂擋在自家少爺麵前,大開的兩條腿一前一後地跳著,還不忘回頭關照他,
“少爺你回屋子裏去,有我在,他們休想傷您一根毫毛。”
那字字句句可歌可泣,路過的人聽了,誰不讚歎一聲赤膽忠心。
蘇葳難得露出無語的表情,啪一聲合上手裏的書,走去開了門。
“少爺啊——”書童兩腿一軟,癱倒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眼睛,不敢看自家少爺悲慘的下場。
是強盜還是劫匪呐,光天化日,私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啦!
哪有劫匪劫舍前還會敲門以告,瘋了不成。
門被內外合力推開,寤寐思服的麵孔如天光乍現。
“徐、姑娘。”蘇葳一愣,繼而漫起無邊的笑,“您回來了!”
大半年不見,溧陽的樹綠了又黃,西大街挑擔的貨郎換成了生麵孔,他倒是一如既往地不會掩藏心思,不過是見到自己而已,至於這麼高興?
徐芸落落大方地直視他,如許久未見的老友般給了回應,“昨日才回,對令尊的手藝想得緊,這才舔著臉上門叨擾了。”
這話說的不嚴謹,蘇夫人的餛飩攤子是擺在古陽巷子裏,又不是擺在宅子裏,想吃餛飩,不去找攤子,反而找上人家家門,是想吃白食不成。
不過這會兒蘇葳的腦子轉得極慢,暈暈乎乎,估摸著連自家攤子在哪兒都忘了,隻知道連聲請徐芸主仆進屋裏說話。
蘇夫人的餛飩攤子越開越紅火,加上蘇葳得空時替人謄抄書卷撰了不少的銀子,家裏的日子肉眼可見的舒坦起來,不過暖屋用的炭火價實在是高,隻能買了點次等的炭,還是專門有客人來時才會燒。
而徐芸對蘇葳而言何止是客,看她穿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厚衣裳,夾炭的火鉗停都停不下來,眼看著就要見底了,方才從地上匆匆爬起來的書童不得不重重咳嗽兩聲,以做提醒。
這麼多炭,薑二少夫人是要在這兒過夜不成!
徐芸解下兔毛領走到他身旁,彎身看已經堆成小山的炭,笑著拿過他手裏的火鉗,把多餘的炭夾回簍子裏,
“炭不能久燒,否則到後頭,屋裏全是煙味,嗆人地不得了。”
“放這點就夠了。”火鉗還給蘇葳,徐苓拍去手裏的灰,揣著暖水袋,走得離燒著的爐子遠些,見蘇葳一副木頭呆子的模樣,她有些不放心,拖長尾音提醒他道,
“還有十足要緊的一點,碳燃的時候,窗戶都得開著,關上了,是要人命的。”
蘇葳熟讀詩書,豈能不懂這個道理,可自己懂是一回事,她來提醒又是另一回事,若因此能多得她的細心叮囑,當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呆子也不錯。
火折子落下,爐子裏火苗呲呲炸開的細碎的聲音瞬間響起,橘黃的火光打在粉白的壁上,與少年洗得顏色幾近失真的湛藍色長褂搖曳相應,暖色的光將他蒼白的麵色襯地愈加唇紅齒白,少年朗朗。
他是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鬆,縱使地勢險峻,仍舊挺拔地立著,從不彎了軀幹,與冰涼的石麵共舞。
瞧著瞧著,徐芸都快忘卻了來意,可當她想起來意,卻又已經尋到了最合適妥帖理由說服自己,如蘇葳這般君子巍峨,如高山玉石的男子,能有什麼肮髒心思。
女子投來的目光如複生野草的春風,將碧波旁的蘆葦蕩吹出心馳蕩漾的波浪,蘇葳無力招架心底潛藏的渴望,拘謹地側了側身子,目光落到書櫃最底下一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