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一沒,三皇子尚未從喪母的痛楚中走出來,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三皇子今年十一,生得玉雪可愛,是成帝子嗣中生得最像先帝的,故先帝在時對這個皇孫還算不錯,親自賜了名——
趙廓,取廓達之意。
難怪王美人一個出生不顯的,敢在皇後和林昭儀麵前拿喬,除開沒腦子外,也是有點資本在手的。
不過眼下,她九死一生留下的孩子,免不了要叫敬別的女人一句“母妃”。
唯一的盼望,便是在天上保佑著,別落到和自己嗆過聲的女人手裏,十一歲死了生母的皇子在眾嬪妃眼中是沒比成帝差多少的香餑餑,雖說懂了事,知道誰是親娘,誰是後娘,但宮裏母子緣分本就淺薄,對身處利益局中的人來說,懂事的皇子,反而更好。
緊要關頭,誰都不想做那出頭鳥,建章宮的門庭竟百年難得一遇地冷清下來,除了未央宮和長春宮的人偶有出入外,其餘三宮六院,全跟空置了似的。
成帝也無甚動靜,一如既往地上朝下朝,永州的戰事還焦灼著呢,徐彰兩天前才趕到永州,忙裏抽閑地把靖國公安置好,才有空將眼下的戰況上報朝廷。
軍情是他親力親為寫的,沒做任何美好的添墨,也沒講什麼好的願景,故而成帝看了,不免得愁掉幾百根頭發,不過三皇子的去處終究在王美人頭七的後一天有了決斷。
由關經娥代為撫養,不外乎一個上好的人選了。
關經娥育有大公主,平日雖看不慣王美人行事張狂,但秉性溫和,宮中鮮有樹敵,母家雖非大富大貴,卻是堅定的成帝一派,與帝王心腹秦青來往頗多。
雙方得益的事成帝許久未曾做過了,徐苓初初聽聞,免不得心頭一跳。
這日一早,她先是去春禧宮向皇太後問安,順便逗弄了好一會兒和晟,小丫頭長大不少,春禧宮的人照料極為精細,一雙小腿兒蹬起來,能把木床砸地咚咚作響,她聽著腦袋都突突發疼,可上了年紀的皇太後倒越聽越精神,笑得容光煥發。
據春禧宮裏的嬤嬤說,皇太後睜開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和晟公主的房裏,直待到早膳擺好為止。
徐苓聽罷,沒說什麼,隻囑咐前來請平安脈的太醫令做事細致些,好生調養皇太後的身子,畢竟她是和晟這輩子最大的靠山了。
從春禧宮離開,順道去了關經娥處,大公主還在宮外的關家沒回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早膳關經娥和趙廓吃了大半天都沒見少,自打王美人去後,趙廓的性子一下沉鬱不少,也不愛笑了,起初關經娥還耐著性子磨,可總歸不是親生的,磨了兩三天都不見成效,也就隨他去了。
左右母慈子孝的樣子做出來也沒人信。
徐苓與關經娥相視,了然一笑,摸了摸趙廓頭頂一側的總角,溫和道,“三皇子麵色紅潤了。”
趙廓拘謹地朝她作揖,“兒臣見過母後,母後萬安。”
一句母後喊得她都快折壽了,隻比三皇子大上八歲的皇後娘娘心不安理不得地應下便宜兒子認便宜娘行為,“嗯,平身罷,不必如此拘禮。”
“在烏康軒住得還習慣?”徐苓在主位坐定,問道。
趙廓點頭,眼神卻一直盯著地麵看,“關母妃待兒臣很好,大姐姐也很好。”
知道他說的都是場麵話,徐苓也並非要和他掏心掏肺,既然他都說了很好,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不是,徐苓餘光瞥見王美人生前的貼身宮女阿朱一手挎著裝書的布袋,一手扶著門框,伸長脖子往屋裏翹首,於是向關經娥問道,
“快到去上書房的時辰了吧?”
關經娥自然也瞅見了門口的阿朱,一副生怕她們把三皇子生吞活剖了的小家子樣,心中暗嗤,麵上卻不顯痕跡地回答道,
“回娘娘,是該送三皇子去上書房了,臣妾這便安排。”
“阿朱!”
蓄勢待發的阿朱瞬間跑到趙廓身後,趙廓見到來人,麵色總算沒那麼死板了,喏喏地說了聲兒臣告退,便小跑著跟在阿朱屁股後頭離開。
徐苓雖沒孩子,但上書房幾點開學,還是略有了解的。
等人走遠,關經娥忍不出諷刺地笑出聲,意有所指地訴苦道,“皇後娘娘您瞅見了,我這母妃做的,還不如個宮女來得像樣。”
“問心無愧就行,三皇子都十一了,難不成你還想他認你做親娘?”徐苓一語道破。
皇後年紀雖小,可通身不怒自威的氣勢與先後越來越像了,關經娥被說得渾身一抖,不敢多言地垂下頭,誰沒有點野心呢,從前她淡薄名利是因為膝下隻有公主,想爭也沒法爭,可現在機會都被人受到手裏了,她再不試試,和縮頭烏龜有什麼差別。
徐苓從她的三言兩語中,也探聽出了她正破土而出的欲望,無法避免,成帝在決定將趙廓送到烏康軒撫養時,就該想到這後果,或許,是他樂得所見。
宮裏有皇子,又有爭權奪利的資格的女人太少了,林馥華一家獨大的局麵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打破。
隻是,勤王此心腹大患尚未解決,何必急著讓宮裏的女人互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