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去?
徐苓看看他瘦削的背,再看看高聳入雲的鷓鴣山,提起繁複的裙擺從他身邊錯過,“不用,本宮上得去。”
付擲搭在左膝上的五指微張,頓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差點忘了,這裏處處藏著皇帝的眼線,可不過是背她上山罷了,饒傳到皇帝耳朵裏,也不過感歎忠仆而已。
她又何必如此避嫌,來鷓鴣山的一路上都未曾與他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車隊駛進西大街,也不見她望來一眼。
按下心中起伏不定的不甘,拂去衣袖上肉眼不可見的塵埃,付擲背著手,拾級而上。
“跟上來了?”
佩環轉頭往山腳望,熟悉的身影正埋頭往前趕,一兩步就能超過一人。
“嗯。”她點頭回道。
徐苓鬆開堆疊成連綿小山丘的柳葉眉,佯裝不適地用細白手腕撐住後腰,低聲與侍衛長吩咐,命他在不遠處的涼亭裏停下修整,侍衛長自無不可,宮裏的主子細皮嫩肉,走一步得喘三口氣,故皇後的要求再正常不過,他找來下屬耳語幾句。
等走過百十來個石階,青書抽出貼身用的帕子仔仔細細擦幹淨涼亭裏的石頭墩子,放上軟和的棉花墊墊好,才去請站在庭前觀景的徐苓,
“奴婢扶您坐會兒去。”
徐苓哪裏累了,她打小就是個精力充沛的潑猴,入宮後也沒忘了強身健體,腿不酸不軟地爬到山頂有些困難,但眼下才爬了多高,她連氣喘都沒急切起來呢。
不過一旁的侍衛長正恪盡職守地看著,她也不好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便收回尋人的視線,由青書扶著坐下。
付擲不敢叫人發現異常,沒敢用輕功,縱使如此,他一步也能跨過四個石階,衣擺飄逸,貌冠被他夾在臂彎處,束發的功底不好,鬆垮的發髻裏時不時飛出幾縷烏黑墨發,飛到臉側,就被臉側的汗黏住,倘若此時取了中空的鬥笠帶上,不啻為個執劍闖江湖的瀟灑美少年。
既肅殺冷寂如清月,又清雅和煦如暖陽。
倘若出生大富大貴之家,擲果盈車的潘安郎君,也未必及他。
徐苓愣了神地盯著他看,蜷起的掌心無意間鬆開,繡了梔子花的青色手絹自指尖落地,其上的梔子花香滾落塵土。
誰都沒注意到不對勁的皇後,除了同樣盯著她看的付擲。
青色的人影阻隔了視線,付擲不滿擰眉,正要抬首嗬斥。
“付擲公公,奴婢替您擦汗。”青衣宮女雙手羞赧地垂在身側,邁著碎步走到付擲麵前,嘴角勾起欲語還休的弧度,瘦白的小手輕輕捏住香帕一角,想幫付擲擦去凝在額角的汗漬。
佩環認出人來,是與付擲一塊兒入未央宮做事的梅香,平日裏不顯眼,做事比另外兩個細致,挺叫人喜歡的,她本還想著提拔提拔,如今,倒是自個兒把路走窄了。
想到這裏,眼瞅皇後娘娘越來越黑的臉色,佩環恨不得奪了付擲的舍,幫他把梅香狠狠推開。
唉所謂紅顏禍水,可不止指女子呐。
梅香這麼個好苗子,可不能為男色所惑啊,終究還是太年輕,想她佩環,多少俊俏小太監,小侍衛上趕著獻殷勤,她有動心過嗎?
根本沒有!!!
“佩環!”
“誒,娘娘。”佩環被吼地一激靈。
徐苓冷笑,將手爐重重磕在石頭圓桌上,“咱們走。”
佩環無奈,和青書一塊匆匆收拾好東西,差人通知了侍衛長那邊,屁股才坐了半邊熱的一群人,繼續列隊往山上趕。
“娘娘——”佩環看了眼亦步亦趨跟在後頭的人,意圖勸說,徐苓聽出她的欲言又止,眼風一掃,
“本宮是打殺了他還是怎的?要你這般幫著說話。”
佩環心很累,“奴婢心疼的是娘娘。”
非要和人置可有可無的氣,到頭來,難受的還不是自個兒,雖說,那人看著也不好受罷
聽了佩環這一遭情真意切的表白,徐苓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來,一張臉僵了好半會兒,才含糊著說要給她漲工錢,宮女的份例一板一眼都有規定,主子所說的漲工錢,定然是從自己私房裏邊扣了,佩環哪兒能不樂意,她現在呀最喜歡的事兒就是攢錢。
歡歡喜喜誒了聲,心想禮尚往來,娘娘待她好,她也得回過去不是,於是哎喲一聲,左腿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似的往旁邊一倒,正巧倒在繃著張臉的侍衛長膀子上,給人鬧了好大張紅臉。
拙劣的演技被徐苓一眼識破,她皺了皺挺翹的鼻子,暗含秋後算賬之意地瞪了倒在侍衛長懷裏裝死的佩環一眼,任由青書開了大嗓門,把那該死的小太監叫到跟前。
才站定,就聽青書迫不及待地開始嘰嘰喳喳,“哎呀眼下都還沒過年呢,付擲公公頭上的桃花枝,就一朵兩朵三朵兒的齊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