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秦家危矣。
不如繼續讓徐氏穩坐後位,讓四皇子占了嫡出的名號,他日朝中再起立儲風聲,也有壓製大皇子的緣由可說。
至於林旬友,要說在座誰最想保住皇後,他說第二,無人敢認第一,眼看大皇子將將長成,皇帝尚在壯年,雖樂於見到自己的孩子有那般過人之處,可到底是帝王私心占了上風,他沉浸朝堂數年,最善在人心隱秘處抽絲剝繭,皇帝對長春宮的寵愛幾分真假。
他多少能看得清。
不能再叫長春宮烈火烹油了。
於是上前道,“臣以為,後位廢不得。”
龍眸淺抬,似有千鈞之力向其壓去,“哦?相國請說來聽聽。”
既然皇帝也想保皇後,那他們就是在一條船上,林旬友目不斜視,條理分明地把理由列出來,說給皇帝聽,當然,更是說給這殿中決意廢後以正視聽的臣子聽,
“龍鳳相合,國則安定,分而言之,鳳位穩定,亦是國運昌隆穩定之映射,眼下匈奴雖退,幽州城外卻有鮮卑虎視眈眈,且勤王之亂才平,各地人心動蕩,此時遷移鳳位,大不利於皇權安穩。”
話說一半留一半,是因為知道有人會幫著補上。
不出所料,在一執意廢後的大臣抖了抖袖子打算高聲反駁時,秦青拱手彎腰,蓋過了身後的小小動靜,
“林相國言之有理,罪臣徐彰雖為皇後胞兄,罪及九族,可之前退兵勤王後又任命安撫罪王治下百姓,在當地聲名甚好,乃至通敵事後仍有百姓隱隱鳴冤之聲,勤州乃廣袤富庶之地,皇上何不借此時機讓勤州百姓沐浴恩澤,收攏民心。”
“好一個罪及九族!”不待成帝置下一詞,便有言官脫列而出,道,“皇後在其位,卻不謀其事,享著天下福祿,聽著萬朝來賀,卻連母家都管束不好,以至出了通敵叛國的敗子,還有何顏麵執掌鳳印,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誒,此言差矣,自古後宮不幹政,皇後娘娘豈能指點徐家前朝行事?”出聲的是林旬友的得意門生,一路摸爬滾打,也算觸及到了皇權的核心邊緣。
“況且皇後娘娘上了玉牒就是皇家的人,與徐家何幹啊。”他捋著胡子一通搖頭晃腦,卻一言指出皇後如今最大倚仗。
出嫁從夫,皇後生是趙家的人死是趙家的鬼,罪及九族的說法怎麼也輪不到皇後身上。
成帝最怕的就是那一群什麼都敢說,甚至敢以身祭法的言官,隻要解決了這後顧之憂,保住徐苓的後位,不過是一折聖旨的小事。
最終,這場博弈以一群言官黑臉走出建章宮而告終,隔日朝會提審徐彰,一路風餐露宿,昔日風光無限,前途無量的平津侯世子連跪都沒法跪下,被禁軍往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一拋,如爛泥般癱倒在殿前。
周圍絮語紛紛,他們無一人去探求落在他的頭上罪名是真是假,隻管盯著頂上那明黃色的人,試圖從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中摳出升官發財的好時機。
漸漸的,嘈雜的喧囂聲停下,居於百官之上的人開了尊口,溧陽徐家,足足一百三十四口人,成年男丁擇日問斬,老弱婦孺則流放遼西,且徐氏一族族人永世不得入朝為官,至於他,
是腰斬酷刑,死後屍身掛在城牆上曝曬整整二十六天,以日代年,來贖他須臾一生的過錯。
還有皇後,皇帝仁慈,念其六年來的陪伴,不忍廢其後位,便令其將功折罪,守陵三年,不得帶任何奴仆,隻身前往。
“將人帶下去吧。”
最後清淺一歎,如雲似霧。
仿佛是為了走個過場,成帝話落,等在大殿外的禁軍卡住徐彰腋下預備將人拖出去,半個身子被抬起,被兩腿無力地托在地上,被毒啞的喉嚨發出嚇嚇的聲音。
垂墜的手努力向前抓去,他想問問這位大義凜然的君王,到底為什麼,要如此害他徐家滿門。
什麼灑掃的奴仆,他一向謹慎,嚴詞不許任何人進入他的營帳,隻除了一人,皇帝親自撥給他的副官。
看著徐彰的動作,成帝眉心一皺,大太監瞥見,頓時嗬斥一聲,“手腳還不麻利些!”
“嘖嘖嘖,這徐家呐,是完咯。”見此情景,立於蘇葳身旁的官員不禁搖頭噓聲,他與蘇葳算是熟稔,便碰碰他肩,事不關己地八卦起來,
“遼西是什麼地界,去了那縱是惡鬼也沒有活路,徐家那小世孫才多大點,偏來這世上走短短一遭,別是前世做了孽罷。”
又道,“徐家那位庶長女也是得不償失,好好的,非要鬧和離,女子嘛,乖順些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