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深處風起雲湧,隔日眾妃按例來未央宮請安時,麵上掛著的還是一如往昔的笑容,一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說了不少新鮮事,可誰也沒提平津侯世子一個字。
也是,宮裏有底氣和皇後對著幹的也就二人,秦婕妤坐著小月子,林昭儀抱病,誰都沒往未央宮來,剩下一群偶爾分得君恩雨露的,哪裏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何況皇後為人算得上佳,十個宮妃裏少說也有六七個受過她的恩惠。
皇後心慈,眼裏容不下什麼醃臢事,因而無論皇帝態度如何,那些不受寵妃嬪在宮裏的日子過得委實不算差,說得不謹慎些,怕是好些人希望徐苓能在未央宮永永遠遠住下去,要換做長春宮和鹹福宮,或者那個世家貴女上了,她們怕不定有如今的好日子了。
宮裏鶯鶯燕燕頗多,單挑一個出來,都是叫人過目難忘的美人,或有一技之長伴身,徐苓素來喜愛美好的東西,後宮的女人紮堆在一塊兒,嬌語俏哼總少不了,平日置身其中她隻當是享受,可今天心裏想著事,再聽這些聲音,難免感到煩悶。
清了清嗓子,徐苓委婉趕人,在宮裏討生活的也都是人精,光聽個開頭,就已經替徐苓找好了梯子,
“哎呀,來的路上聽幾位姐姐說起,錦鯉池裏邊多了不少新鮮品種,都是底下藩國年前上貢來的,今兒豔陽高照,正是憑欄賞景的好時候,臣妾們正盤算著去看看,皇後娘娘可要一塊兒?”
徐苓當然說是不去了,笑著囑咐幾句,便裝作不耐煩似的轟人走,“快去快去,本宮便不湊這熱鬧了。”
待妃嬪全走光,合屋安靜,徐苓才卸下笑意,滿眼疲憊地埋頭躲進付擲懷裏,“嫂嫂要本宮保下望兒,可凡本宮提起哥哥的事,皇上全都含混過去,連話都說不上,談何保人。”
“算算路程,最遲後日,押解哥哥的隊伍就要抵達溧陽了。”
“等到那時,徐家,是真的保不住了。”她語氣空洞無力,就連圈著他腰身的手都墜了下去。
感受到後腰突然失去禁錮,付擲眼神微凜,不由分說地後退兩步,猛地失去支撐,徐苓不得不仰起頭,“你做什麼?”
“難得一見娘娘如同喪家之犬的模樣,想離遠點,以便看個完整。”付擲兩手背在身後,冷聲開口。
徐苓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頭稍稍往他這邊偏了偏,像是沒聽清他的話,“再說一遍。”
“奴才說,”似乎沒察覺她十分的怒意,付擲閑庭信步地繞到她身後,把滑到她屁股底下的她用來墊腰的軟墊往上扯了扯,重新擺好位置,
“世間之事無奇不有,奴才活得不算長久,卻有緣得見一國之母如此頹喪不已,宛若喪家野犬的稀奇景象。”
他邊說,邊配合著歎氣,似在歎惋,可捏著軟墊的手卻毫不猶豫地抵在徐苓後腰上,穩穩地撐住她往前探的身體。
“聖旨未下,一切皆未成定論,其中留有操縱餘地無數,娘娘何必庸人自擾,早早滅了自己威風。”
“何況”付擲撫摸這她側臉的手緩緩落到她下頜處,指節用力,令她不得不半仰起頭,栽進他那雙醞釀著暗色風暴的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權利之爭向來能者上位,徐家如今受製於人,不過因權柄不盛而已,待他日,天下權力盡攬於徐家門下,娘娘手中,便不必為這一畝三分地而憂。”
字字珠璣,全是抄家滅族的犯上之語,皇權至高無上,什麼叫天下權利入徐家門下,徐苓聽得冷汗涔涔,羽睫顫顫,心下大亂,何時,
是從何時開始,她自以為膽大爺不過止於步宮內的小太監生出了如斯可怕的想法,不,不止是可怕,他簡直是,無謂,無知!
迅速捂住付擲嘴巴,徐苓向險些驚掉下巴的佩環看了一眼,後者意會,忙去正殿外圍查探一周,生怕隔牆有耳,惹出大禍。
鬆開手,她警告地瞪著付擲,“這話本宮全當沒聽過,日後也別再提起,知道了嗎?”
付擲垂首應是。
風過當真無痕?付擲不信,他們骨血裏都留著離經叛道的血,潤物無聲,他隻要一點點喚醒她心底潛藏的欲望就好。
與徐苓所料相差無幾,一天後,押送徐彰的隊伍抵達溧陽,彼時成帝正於建章宮前殿召見秦青等人,為的正是處置徐彰一事,成帝的意思左右不過個八字,徐家要廢,皇後要保。
秦青自然無不可,皇後膝下隻有一個生母出身不顯的過繼皇子,本就沒有能力一爭皇位,徐家敗落,更是不肖再說,而林昭儀膝下有兩個皇子,大皇子已入朝政,又有林旬友相輔,聲望漸高,皇後一旦被廢,秦婕妤無子資曆淺,身份也不過秦家養女,後位必定落於林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