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華也死了,從栗八子到林馥華,徐苓數不清自己到底送走過多少人。
昭儀薨逝,帝大慟,罷朝一日,給足了林家麵子。
三日後,林昭儀靈柩葬入妃陵,而承載著她魂靈的牌位,既無權入皇廟,也回不了林家,最後由大皇子晉王做主供於寺廟之中,享永世香火。
這日細雨綿綿,晉王抱著靈牌,五皇子和三公主在他一左一右站著,雙眼通紅,趙寶珠年紀大,除了脂粉蓋不住的悲愴外,還算得體。
年紀尚幼的五皇子就不行了,他性子軟,又是三個裏最小的一個,被林馥華和兄姐仨寵著長大,正是最黏母親的年紀失恃,哭得根本停不下,幾天下來,眼泡紅腫,嗓子都啞了。
他哭哭啼啼地跟兄姐走著,鼻涕眼淚一股腦全擦在孝服上。
“去為母妃上柱香。”
趙寶珠蹲在弟弟跟前,拿帕子輕柔地擦拭他斑駁的臉蛋,身後晉王和住持商討著什麼,林家人不能跟來,宮裏考慮不到的母妃身後事都由兄長挑起重擔,他們的父皇,除了在母妃的屍體前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悼詞外,什麼都沒有過問。
一朝從天上人間落入凡塵,也就是一夕之間而已。
金橘姐姐告訴她,母妃死前替她選好了駙馬,是個清貴簡單的人家,在父皇那兒也過了明路,等年紀到了嫁進去,有外祖父幫襯著,什麼委屈都不用受。
哥哥堅決學普通人家為母守孝三年,不管是外祖父選的貴女,還是父皇挑的,他都一應推辭。
趙寶珠知道,哥哥是心灰意冷了。
對朝堂,也對父皇。
皇權之下無父子,更無夫妻。
“大皇兄,三皇姐,五皇弟。”
趙寶珠循聲看去,趙泓頡出現在堂外,她詫異道,“四皇弟怎麼過來了?”
趙泓頡跨過門檻,走到門口的木桌上取了三炷香,對著林馥華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把香插進香爐後,溫聲解釋道,
“母後不便前來,讓我代她告慰昭儀在天之靈。”
“再者,我受大皇兄受業解惑多年,於情於理,都該來送送昭儀。”
晉王力有千鈞地拍拍他的背,眼裏浮起欣慰的笑意,
“看來四皇弟真是長大了,勞皇弟也替我同皇後娘娘說聲多謝。”
趙泓頡擺手,謙遜有禮。
“母後已和父皇請示,大皇兄遊學前,五皇弟可隨皇兄一塊兒住在晉王府,等皇兄出遊後再搬回皇子所,由昭儀生前的一等宮女金橘伺候。”
“真的嗎?”趙寶珠揚聲,激動道。
母妃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五弟,不管怎麼周密安排,最後都不滿意,若五弟能跟在大哥身邊一段日子再回宮,是再好不過了。
趙泓頡點頭,“我作甚要騙三姐。”
“太好了!”趙寶珠捏著帕子,難掩喜意。
“皇後娘娘恩情,無以為報,日後若欲難處,四皇弟盡管來問,必定知無不言。”晉王許下承諾。
從寺廟出去後,趙泓頡令馬車趕往西大街,在一包子鋪前停下。
隨行的宮人滿腹疑惑地看著主子在包子鋪買下兩個豆沙包子。
這是體察民情?
他不知道的是,在趙泓頡回到馬車後,方才滿臉諂媚的包子鋪老板攤開手心,上麵放著一疊起的小長紙條。
而這輕飄飄的紙條,一路被人送進了相隔幾條街遠的徐府。
當今執金吾首領徐伏,徐大人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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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節,大周成帝誕辰。
各路人馬使出渾身解數,百官獻禮,奇珍異寶多到一間屋子都裝不下,六宮妃嬪獻舞的獻舞,撫琴的撫琴,可謂能人迭出,想得到想不到的東西,都能在這兒瞅見。
各種奇思之下,徐苓送的禮難免泯然於眾人,不過她是皇後,心意到了,沒人敢多說什麼。
晉王遊學在外,一時趕不回溧陽,便四處搜羅了各式兵書托外祖父林相轉贈,他搜羅的這些,都是當世難得的孤本,成本少時習武,雖說現在不用親自上陣排兵,但熱血猶存,僅以父子親情論,大兒子的禮,確實送到了他心坎上。
便賞了晉王府不少銀子。
趙泓頡則當眾舞了一段劍舞,身姿飄逸,據說私下廢了不少功夫去練,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一處好肉都沒有。
成帝佯裝不樂問他,別人送的都是實在東西,他卻送一段摸不著留不住的劍舞,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趙泓頡不卑不亢,回答到,父皇坐擁四海,什麼好玩意兒沒見過,他沒錢又沒人的,去哪兒弄好東西,所以轉念一想,父母在世界上最寶貝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了,有什麼壽禮比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越來越優秀更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