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印最終隻分了一半給皇太後的春禧宮,剩下一半留在未央宮,成帝又指了長春宮一旁協助,卻隻字未提鹹福宮。
秦婕妤不免心急,往秦家送了封信,懇求秦青幫她同皇上爭去爭取,後宮新人屢見不鮮,皇上入後宮的次數卻一年比一年少,有時候一月都不定會有一次,雖說撇開長春宮不談,皇上來她這兒的次數不算少,可比她進宮年份短的好幾個宮妃不是已經生了孩子,就是正懷著身孕。
更別說長春宮膝下二子一女,未央宮生不出,可名下到底掛著個嫡子,隻有她,空有不實寵愛,手裏沒有半點倚仗。
秦家。
赤黃火舌將信紙卷襲成灰燼,秦青傾倒茶杯,澆滅意圖死灰複燃的火星,
“往後鹹福宮的信不必收了。”
秦家大公子忿忿,“皇上正當壯年,秦婕妤也是生養的好年紀,父親甘心一輩子被林家壓一頭,兒子不甘心!”
“不知情的,還以為林旬友那老頭子騎你老子腦袋上撒尿了呢。”秦青哼笑,甩手往外走。
“父親!”秦大公子一腔熱血如山火燎原,燒得他氣勢有如萬丈高樓拔地起,“一山不容二虎,若不早做打算,待他日林家盛勢淩人地欺負到我秦家門楣之上,悔之晚矣啊。”
“嘖,老子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秦青氣得兩撇八字白胡須都在抖,“讓你早朝時少說話多動腦子,你是全打瞌睡了去,還是根本就沒腦子。”
嫌多看他一眼折壽,秦青閉上眼,擺手趕人,
“去去去,滾去你二弟那兒洗洗腦子。”
他氣,秦大公子更氣,覺得自個兒瞎了眼,錯把老子當英雄,實則就是個軟蛋,他還想和二弟好好說道說道呢,二弟明理,難不成還會和軟蛋站在一條展現。
是的,秦二公子並不打算和他一齊揚骨氣之帆。
“二弟,你怎麼也這般冥頑不靈?!”秦大公子一拳砸在桌上。
鐵力木做的桌子堅硬無比,秦二公子嘴角一抽,撇開眼,不忍心去看自家大哥疼得要死又不得不為了維護長兄尊嚴而拚命忍住的表情。
“父親並非迂腐頑固,而是看得比你我都要更透徹而已。如大哥所言,秦婕妤年輕能生,皇上也能生,後宮不是沒有喜訊傳出,為何偏偏沒有鹹福宮的份。父親是純臣,忠於君主,列為三公,已是萬人之上,權勢滔天,可盛極必衰,想保秦家世代富貴,最好的選擇,並非是將希望放在儲君身上。”
“凡有權力,必有牽製。秦家隻要握有大周幾分根基,任憑下一位皇帝出自哪宮名下,都動不得我們。”
“且看著罷,林相也是聰明人,大皇子的春風得意不會太久。”
“藏拙,抑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才是皇子該有的本事。”
朝會散去,百官三三兩兩結伴而出。
或竊竊私語眼冒精光,或回頭看一眼大皇子,搖頭歎氣。
今兒朝會上,百官照例提起立儲一事,可沒等人吵起來,大皇子就開了口。
道自己欲遠朝堂,四海遊學,寄情山水之間,又搬出生母林昭儀,母病重卻不能侍奉床前,自愧為人子而不盡孝道,百官讚譽之詞溢耳,愈覺無顏麵世。
皇上當時未允,不過觀之麵色,亦有動搖。
果不其然,當夜,建章宮連出兩道旨意:
第一道,命立武將軍鄧萬生暫代韓忠之職,統帥幽州將士。
第二道,封大皇子為晉王,賜居親王府。
千金難求的大補物流水般湧進長春宮,卻始終不見長春宮有好消息傳出。
難聽的流言在不懂規矩的宮人間流傳甚廣,昏暗佛堂裏,咚咚咚木魚的敲打聲,咯咯咯的佛珠串摩擦聲,釋迦摩尼像悲憫地俯視著挺身跪於蒲團上的人。
“娘娘,林昭儀想見您。”
泠泠的木魚音頓停。
徐苓緩緩睜眼,佛串戴回腕上,素手高抬,“替本宮梳妝。”
長春宮一日三頓的藥渣把樹都養出了一股藥味,徐苓掩鼻走進內室,要如何形容她在這一刻看見的林馥華?
形銷骨立?
還是形如枯槁?
似乎都不足以取代她這一刻的震驚,林馥華的發花白,幾縷幹枯的黑色長發夾雜其間,深深凹陷的眼眶周圍青黑一片,兩頰隻剩一層蠟黃的皮覆蓋突起的骨頭,呼氣吐氣,血青的脈絡猙獰地遍布在她脖子上,薄被下的兩條腿戲得像秋後竹竿,不用力地一折,就全斷了。
沒記錯的話,奉順十五年,寵冠六宮的林昭儀才三十六,隻比成帝小上兩歲,可她看著,卻像行將就木的古稀老人,靠參湯吊著性命,一時不察,就會徹底失去氣息。
林馥華的眼睛已經不怎麼看得見了,她睜大眼辨認床前站著的人,
“是皇後娘娘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