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前朝已經鬧起來了。”
“不夠,鬧得再大點才好,咱們皇上,最重聲名了。”徐苓放下書卷
佩環扶著徐苓起身,“這下,立儲之事再拖不了了。”
主仆二人走至窗前,大雨如注,如山洪崩塌因大水卷襲而鬆動滾落的巨石般重擊著樹上少許的翠綠葉片,黑雲壓境,雨聲像正交手的兵戈,殺意騰騰。
看了一會兒,徐苓俯身關窗,
“司徒氏屍身,如何處理的?”
“已經送進殮房了,不過在此事定論前,應該不可能下葬了。”佩環說。
徐苓點頭,“死者為大,讓黃門仔細看顧。”
“至於她爹娘那邊,等事態平息後,多送點銀子過去,總歸,是我推她去死的。”
“娘娘。”佩環不讚同道,
“司徒氏自願用自己的命換她一家的富貴,娘娘守諾,對司徒一家已是仁至義盡。”
算算時辰,也快到下朝的時間了。
佩環撐起油紙傘,小心翼翼地為徐苓擋住下落的雨水,從皇陵回來後,徐苓借口禮佛需清淨,將未央宮伺候的人縮減到了最少,青書也被送回趙泓頡身邊伺候,又逢下雨,偌大的宮殿,愣是沒再看到第三人。
剛走出宮門,一粉黛色身影急急路過,徐苓頓足不前,用下巴指了指那人問道,
“可是鹹福宮那位?”
“應該沒錯。”嗜著粉衣,又敢在這個關頭往建章宮去觸黴頭的,出了秦婕妤,佩環想不出第二人。
徐苓莞爾,轉身回了未央宮,
“既然有人去了,就省得本宮再走一趟。”
“走吧,去佛堂。”
不出所料,秦婕妤一隻腳還沒踏進殿裏,就被扔向自己的茶杯嚇得半死,她啊地叫出聲,靠在宮女身上用手拍著受驚的胸口,
“皇上,臣妾”
“滾!”裏麵傳來男人暴怒的聲音。
接著,又是一隻碎成渣滓的茶杯。
秦婕妤這下是沒膽子再開口了,哆嗦著嗓子告辭,落荒而逃,因走得太急,還差點平地無故被絆了一跤。
殿內一片狼藉,成帝抵額坐在桌案前,因為方才扔茶杯的動作大口喘著粗氣,桌上所有東西都被一股腦掃到了地上,未幹的墨水從硯台裏濺出,滿地都是。
早朝上,溫善文字字不留情麵,司徒氏的屍體和血書被毫無遮掩地展示在百官麵前,如同扒光了他的衣服,那些虛與委蛇的臣子礙於帝王權威,嘴上不敢接腔,可那眼裏,□□裸地擺明了,全是對他的嘲笑!
他的一國之主,是他們一輩子都不得直視,要叩首拜見的天子!
司徒氏司徒氏。
不,是徐宜芝!
她報複他來了,為了徐家,她來報複他了!
成帝穩重的雙眸突然紅得滲人,他口中不住地念著先後的名字,伸手拔出長劍,搖搖晃晃地走到內室,把床幃砍成了七八片碎布。
沉甸甸的木質床板被抬起,惟妙惟肖的先後畫像正安靜地躺在夾層裏,卷軸的邊角已經起了毛邊,微微泛黃,足以見得,它曾被人撫摸觸碰過許多回。
畫上的女人璀璨如花地笑著,成帝盯著看啊看,舍不得挪開眼。
“啊——”
老太監聽到動靜趕來,被直直插在被褥上的劍嚇得哐地跪下。
連他都不知道,皇上竟然把先後的畫像藏在了床下,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從不許後妃留宿建章宮。
五感漸漸回歸,成帝僵硬地扭動脖子,眼中血絲未消,像一頭蓄足了力氣卻不戰而敗的猛虎,虎落平陽。
他蓋住畫中人的眼睛,
“擺駕未央宮。”
香灰旁落,一半落進香爐,一半落到供奉的桌上,短短的一截,再多過一會兒就要燃盡了。
徐苓敲木魚的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受來人的影響。
成帝取了三根香,也不點燃,隻拿在手中晃著,
“皇後在為徐家贖罪?”
“為徐家,也”香燃盡了,徐苓起身拿了一根新的重新點上,
“為皇上。”
成帝眼裏陰怒驟起,三根香應聲截斷,
“為朕?”
“是啊,為皇上祈福,也為大周百姓祈福。”
佛珠串重新戴回腕上,徐苓溫和地看向成帝,
“臣妾已是身陷囹圄之人,力所能求之事,不過母親平安,皇上平安,大周平安。”
長指挑起她的下巴,男人似乎有被她的話打動,
“皇後好好等著,朕今晚,臨幸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