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她知已無回旋的原地,隻好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周安遠已經備好了車子,見他們出來,忙恭敬的打開後麵的車門,看著瑾蔓上了車,也不關車門,似乎在一旁待命。
何慶東也沒有理會這些,隻是一把關上後麵的車門,說,“把鑰匙給我。”聲音裏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周安遠聽見他這麼說,心裏一驚,卻是著了急,“司令,現在是非常時期,還是讓我送吳太太回去吧。”
何慶東沒有做聲,嘴唇緊抿,卻是徑自打開駕駛座邊的車門,坐了上去。
周安遠見狀,隻得將鑰匙恭敬的遞與他,說,“司令,等等,我先去安排布防。”
何慶東似未聽見般的發動了車子,最後在車子啟動的片刻才說,“都下去吧。”
那樣的平靜無波,在她的耳裏聽裏聽來,卻已是掀起了軒然大波。翻湧不止。
何慶東的車開的極慢,沿著原先進來的路慢慢的開出去,通道兩側依舊是映雪的羅漢鬆,披綠疊翠。偶爾會有一兩株廣玉蘭在遠遠的後端顯出來,一閃而過。瑾蔓卻隻是閉目靠在椅背上,不再去看。
直到出了司令府邸,何慶東才問,“是回醫院還是先回清和府邸?”
瑾蔓這才睜開眼,看著窗外陌生的路道,淡然道,“先回清和府邸。”
從司令府邸到清和府邸那一路的雪都未清掃,路道中央因為車碾人走過,已是結成了冰淩子,泛著滑,所以車也就開的極慢。瑾蔓到這了這刻才驚覺自己像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剛才應該回答他回醫院。那樣一路的風馳電掣下來,也不用這般的受煎熬。好像漫長的沒有盡頭一般。前路漫漫。
與他單獨的在同一個狹密逼緊的空間,她隻覺得是受煎熬。無盡的艱澀難忍。
似乎垂下眉,就會滾落淚來。
那些經久的念想恨意,比翼連枝當日願,隻是回頭來竟是等閑變卻故人心。風華年少,千言萬語,又與誰人說。
何慶東卻是淡然如常,嘴唇輕輕的抿起,雙眼緊緊的盯著前麵,貌似聚精會神的開著車。
瑾蔓坐在後座,抬眼就可以看見他的側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那樣的眉,那樣的眼,那樣的鼻,還有輕抿的唇……沒有什麼變化,絲毫的變化都沒有。
九年的時間晃過,連老相都未顯。
她一直以為已經好老了。
九年。
那樣漫長的時間。緩緩的流過。
那樣長。那樣的漫長。她一直以為難以度過。卻未料,竟還是要與他相遇。茫茫人海,她還是又遇見了他。竟是還主動來找了他。
瑾蔓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心裏如煎沸的油鍋在使勁的翻騰,七上八下,大起大落的沒有個盡頭。又劈裏啪啦的油滴四濺,濺落之處都是疼痛,刺骨錐心的疼痛。
卻是不敢再閉上眼,隻感覺若是闔上雙目,腦海裏麵將全是他的影子。永遠的換不掉。
這麼些年,都是那個樣子。
她難受的別來臉,隻好看向車窗外。
窗外是一應的幽靜。
司令府邸地處微偏,離鬧區大道有段距離。因了雪後地滑,那一路開了極久,車子才漸漸駛出幽暗小徑,轉了彎到了大道上。
寬闊的長街,一眼望不到盡頭,四周是熙攘的人群,小販的叫賣聲聲,小孩的哭鬧叫喊聲,繁華熱鬧,恍若是另外一個世間。
也許是因為繁華,路麵上除了一地泥濘的濕漉,冰道卻是很少了。隻有地麵的兩側有著窄窄的一道。
瑾蔓隔著蒙著白霧的窗戶看向長街,隻覺得繁華如斯,分外眼熟。卻隻在記憶深處,卻是想不起來。
何慶東轉眼看了一下窗外,摁了摁喇叭,說,“這條長街,已是多少年未來過了。”他如自言自語,頓了一下,又問,“還沒有吃午飯吧?”
瑾蔓這才發覺,她是自早上起床到現在還是滴水未進,半天下來,因為精神緊張,神思混雜,竟然連餓都忘了。這刻聽了何慶東這般問,一時不知道怎麼答,隻得道,“我現在不餓。”
何慶東沒有理會,隻是掏出懷表來看了一眼,溫和的說,“都是近兩點了,怎麼會不餓。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他向來如此,對她都是細心照顧。許多年來,這個習慣並未改變。
他未待她回答,已是將車子來了個急轉彎,掉頭。
那地麵的兩側本還是有些冰淩子,何慶東轉彎又太過急,偏轉的車輪滑在冰棱子上,不受控製的滑開了去。
眼瞅著就要撞向一側的路人,驚得瑾蔓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不禁脫口而出的喊,“慶東,小心。”
因為驚慌,那聲音都變得有些尖利。直到脫了險,瑾蔓都隻覺得一顆心依舊在“撲通撲通”的猛烈的跳個不停,幾乎都要跳將出來了。不由閉了眼靠在椅背上,抬手撫上額頭,這才發覺額上已是滲出了細密的汗來。就像那顆心,驚慌失措。
她不由長長舒了口氣,猶如還未在震驚中反應過來,隻是道,“慶東,嚇壞我了。我還以為要出事……”
何慶東卻是緩緩將車停在路邊,回頭見她臉上一片蒼白,額上已是沁出密密的汗,知道是嚇壞了,便遞了一方手帕給她,柔聲的道,“擦擦汗,下車去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