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 / 3)

26

流光靜好,錦姹繁華。溫暖陽光鋪陳的屋子裏,兩人低聲的說著話,甜蜜的話語。

瑾蔓看著窗外的簇擁杏花下的搖椅,笑道,“之桓,你知道嗎,我在家住的小閣樓後的那片花園裏,就有兩棵杏樹。小時,我最愛搬張貴妃椅躺倒杏樹的林蔭下,歇上一覺。然後,看著陽光一點一點的轉移,就像自己的小心事也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轉移了。之桓,你知道嗎,其實,小孩子也是有心事的。可是,那時候家裏的人都太過寵我,覺得我是蘇家的小公主,向來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操心,哪還有什麼心事值得煩惱。”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的與他說話,說出心底曾經的回憶。美好,溫暖。

可是再也回不去。

他知她的落寞,知她心底多年從不觸碰的心傷,卻還是問,“想回家看看嗎?”

“回家?”瑾蔓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目光還是落在院中的杏樹上,聲音裏麵有一絲的緊意,接著狀若平常的笑道,“這不就是我的家麼?”

吳之桓略皺起眉,聲音低沉的喚了她一聲,“瑾蔓。”

瑾蔓回眸,嫣然一笑,說,“之桓,不要逼我。”

她靜靜的看著吳之桓,許久,才蹲下身來,將臉放在他的膝上,說,“之桓,你是知道的,我是回不去了。他們早就已經不要我了。不管幼時在家,我是多麼的受寵,多麼的惹他們喜歡,他們最終還是不要我了。我的父親,至小比母親更疼我的父親,那樣公開言論,直截了當的告訴了眾人,與我斷絕父女關係。父親是那麼的不猶疑,就這樣的將我與他隔開了,讓我再也沒了家,讓我隻剩了你。之桓,我隻剩下你了。”

“之桓,你知道嗎,我自小在家,受盡萬般恩寵。母親一直喜歡女孩,可是之前的三個孩子都是男孩子,後來才得了我。母親甚是高興,自小對我也是寵愛有加。有些時候,哥哥們做了錯事,隻要我去替他們像父親撒撒嬌,父親都是無奈的原諒,不再責罰哥哥們。可是,他最終卻是不願意原諒我,就這樣的將我置於家門之外。”

“其實,我一直都是難以相信,總覺得是一個沒有覺醒的噩夢。有些時候夢裏憶起,總以為看見了父親的笑臉,他在書案旁親自的教我寫字,那手不輸於男孩子的剛勁梅花小篆就是得自於父親的真傳。父親因留過洋,受過新式學派的衝擊,自小將我似男孩子般的教育,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我自選的婚姻,他還是將我轟出了家門。”

“之桓,我從來不知那樣疼愛我的父親,會有一天對我如此,讓我無家可回。”

吳之桓輕輕的撫mo著她的發,靜默無聲,心底卻是潮濕洶湧,許久才說,“瑾蔓,你還是有家可回的。”

正說話間,已有丫頭端著餐盤進來,張媽跟在身後,見兩人如此,心裏也是高興,笑道,“老爺,三太太,該用餐了。”

瑾蔓聽見聲響,已是站了起來,接過丫頭手中的餐盤,擺了擺手,命人都退下了,自己一人服侍吳之桓吃飯。

這些日子以來,瑾蔓每日都是在房裏陪吳之桓吃飯,然後兩人說會話,偶爾談談軍事政界,談談今日的報紙。雖然他的身子日漸在好,卻還是極易倦怠,精神並不甚好。每日午後,慣常的要打針吃藥,之後總要睡上一兩個時辰。

瑾蔓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卻又說不上是為了什麼。

待吳之桓打了針睡下後,瑾蔓才悄聲的退了出去,才到大廳,已有人來報,“三太太,江太太來了。”

她不禁有些詫異,前幾日報紙上才登了江賀鳴榮升財務次長的消息,麗珍也是打了電話來,說是府裏忙著搬家,外加道賀恭喜的官員儒商不斷,她是隻能在家了。

這幾日,定都是忙碌,她沒想到,麗珍卻還是有空來了。

心裏正琢磨著,麗珍已是進了大廳。瑾蔓一看,又是微微一驚,才幾日不見,麗珍已是憔悴的厲害,雙頰已是明顯的瘦削了下去,臉上雖是用粉極力的修飾過了,卻還是掩不了那股倦色。

她吩咐張媽沏茶,拉著麗珍在沙發上坐下,關心的道,“麗珍,這是怎麼了?”

麗珍看著她的眸光裏麵一片黯淡,許久才道,“瑾蔓,我……離婚了。”

離婚?

瑾蔓一臉愕然的看著麗珍,離婚這個字眼雖然是已有了這麼些年,更何況,當初的第一案離婚的例子不光是因為他們是第一個吃螃蟹肉的人,也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本是前朝的舉足輕重的人物,竟是為這西式的字眼提供了先河,也是給當下的女性做了一個表率,休書不再是男人的權利,女人也是可以提出來的。

可是,就算是她如此的新興潮流,也是沒有這樣的果敢。

她忍不住握住麗珍的手,緊張的道,“怎麼會這樣?是江家的意思嗎?”

麗珍搖了搖頭,木然的道,“是我提出來的。”

不容她反應過來,麗珍繼續道,“她回來了。”

瑾蔓心裏一個咯噔,心底已經有一個人影如氣泡般的冒了出來,那樣的嫣然如畫,卻還是問,“誰回來了。值得你為此離婚嗎。你的父親母親是怎樣的人,你自己清楚的很。這般的離了婚回去,還不待你父親給你一頓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