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5章 第五章(3 / 3)

“……可以入睡之後,優一就不肯在旁陪伴了嗎?”

“那麼久之後的事情,隻有你才知道對吧?”

我將冰淇淋放在長椅上。

“總之……要拍張照片嗎?如果不至少拍個一張,好像會被提議的章子姐欺負呢。”

我將手伸向相機,啟動電源。呃,夜間拍攝該怎麼弄呢……

“優一。”

“嗯?”

“……現在,我和異羽都在生氣。”

我嚇了一跳,不小心按下快門。閃光燈照亮腳邊,石板路和我穿舊的樂福鞋(loafer)鞋尖映照在畫麵上。

“所以不能拍照。我笑不出來。”

異羽將臉撇向一旁,臉頰一帶描繪出曲線。她肯定是在鬧別扭。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異羽很快就要醒了,交給異羽回答。”

“隻有這種時候可以感應到呢……”

“因為是優一的事情。如果優一說了糟糕的話,我們會生氣的。”

“糟糕的話,是指……”

就在支支吾吾的時候,她的肩膀抽搐似地跳動起來。看來差不多時間到了。

就在這時,她麵向這邊,說道“我忘了說一件事”。

“……我有稍微預知了一下蓬子的事情。因為異羽跟優一都試著成為蓬子的力量,所以我也想幫忙……這樣很狡猾嗎?”

不高興的臉色驀地一變,她的表情像是在窺探我的臉色一般。

“沒那回事。謝謝你——你看到了怎樣的未來?”

異羽(紅)放心下來,緩和了表情。

“優一‘不要製止’。好好聽她說話,從旁協助她吧。我們需要的,是這種人。無論發生什麼,都能在內心深處讓我們安心的人。”

“……我們?”

“嗯。我跟異羽跟蓬子,還有——”

她全身抽搐起來。仿佛維持坐著的姿勢往上跳一般的動作,讓我也跟著起身。看來差不多是時間逼近了。

“還有——什麼?”

“還是秘密。”

異羽(紅)用抱持愉快秘密的人特有的賣關子模樣,回避我的問題。跟用大人的性感魅力這種糖衣,將隱瞞的事情包裹起來的章子姐不同,感覺像是小孩子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去秘密基地,顧左右而言他。

明明應該是我更像個孩子……但看到她擺出這樣的態度,都不曉得誰比較幼稚了。

“優一,靈魂都是迷路的孩子。煩惱著該怎麼行動,拚命掙紮,不時會停下腳步。無論轉生幾次,這點都不會改變。所以……才需要同伴。”

“靈魂的同伴……‘靈魂伴侶’嗎?”

“嗯。為了在迷路時,也不會感到不安。為了互相幫助,跨越難關。有時會生氣,或是因為對方的行動覺得悲傷,也會有感到討厭的時候。自己也是,有時會讓對方感到不快。盡管如此——單獨一人還是會悲傷且不安。”

我明白。說到旅行,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被丟下的記憶;就連這樣的我,都會因為在意識的源頭認為“大家應該就在附近”,而感到安心。重逢的時候打從心底鬆了口氣。即使是丟下我的始作俑者,正因為是認識的對象,才會產生感情。對於不認識的人,隻能露出客套的冷淡一麵。雖然以我的情況來說,連做個樣子也辦不到。

說不定……我之所以會變得麵無表情,不知是因為害怕惡作劇,還有從惡作劇中被解放時的安心感,或許意外地也是原因之一。應該說就像用猛烈的速度來回天國與地獄之間,結果不小心在地獄門旁跌倒那樣嗎?從表情的陰暗程度來說,這也是個妥當的位置吧。畢竟拋棄一切希望的代價,是拋棄了一切的表情。

“可是呢?即使有同伴,也有靈魂不曉得該怎麼應對。想拜托人應該怎麼做呢?能夠委身於對方到什麼程度呢?該從怎樣的距離伸出手,該用多少力量握住手?靈魂會因為這種小事,變成迷途的孩子那。”

異羽(紅)的顫抖越來越激烈。盡管如此,她仍然試著全部傳遞給我。不是工作的預言,而是她自己的話語。我沒有製止她,隻是側耳傾聽,用手帕擦拭她額頭冒出的汗水。

“優一比任何人,比任何存在都要溫柔。會仔細聽迷途孩子的話,而且會接納一切。我知道你能辦到這件事。我能和優一相逢,而感到安心,因此我想將這份安心分給大家。”

“我並不溫柔。我膽小又差勁,隻是個小鬼。”

但是——我這麼接了下去。我想說出從夥伴那兒學到的,重要的話語。

“這一切一定不會白費對吧?既然如此——我會變成這種卑鄙小人,應該也有什麼意義。如果這個意義,是為了傾聽迷途孩子的話……這樣倒也無妨。”

總覺得——這段話好像會被人誤以為,我是為了到走失兒童服務中心就職而生的呢。

就在我內心為了自己忽然浮現的無聊想法感到厭煩時,她淺淺地微笑了。

“要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喔?”

“我知道了,我不會製止的。我會好好聽她說話,從旁協助她。隻不過,在某人有危險的時候,就算會惹異羽你們生氣——我也絕對會阻止。這點不能退讓。”

“嗯。……真像優一的作風呢。”

獲得她的許可,讓我鬆了口氣。在迷途孩子之前,光是不要惹自己的女兒(或者說是妹妹或外甥女)不高興,就讓我忙不過來了。

“——稍微失禮一下。”

我拿起蓋在夥伴膝上的製服外套,拍掉灰塵之後,將外套蓋在她的頭上。像是在理發店洗頭時那樣,扶著她的脖子後方,將外套弄成一頂大帽子。

“這麼一來,就可以藏住頭發……我昨天也有噴除臭噴霧,應該不會臭啦。”

“優一顧慮太多啦。”

夥伴微微露出苦笑,我回答她“倒也沒那回事。”

“我們再一起吃冰淇淋吧,下次我會準備其他口味。”

我和她約定,代替離別的招呼。她一臉開心地點點頭,說出代替晚安的言詞。

“——那麼,此門為君啟。”

長發從外套底下探出來的部分也不少。一開始產生變化的,也是從衣擺下方窺見的卷發發尾。紅色逐漸變淡。

“呼啊嗯!”

原本坐著的異羽弓仰起身體,輪椅發出嘰哩的聲響。

“唔嗯嗯……呼啊啊!唔唔、呼……”

從說話時就一直冒出的汗珠,變得更加劇烈。高熱灼燒著她的身體,握住輪椅扶手的手,緊握到手指都發白了。臉部的紅暈和指尖的色彩非常極端。

“咕唔!咕呼啊啊嗯……”

靈魂都是迷路的孩子。

是否有神明或佛祖,或是有其他偉大的存在?這些在理解的範疇外。

這其中的誰創造了靈魂?學識淺薄的我並不曉得。

但是,唯有這點我感覺到了。

他創造了讓我們覺得自己並非一個人的同伴(靈魂伴侶),這件事非常寶貴。

我和異羽她們的連係,就隻有這樣而已。倘若沒有這點,我們不會相遇。

——我根本不願去想像,我們沒有相遇這件事。

一度得知她的笑容,對我而言,要忘記是個很大的代價。

還有——我得知異羽(紅)至今也仍然是個迷途孩子一事,又是之後的事情了。

沒過多久,夥伴的頭發徹底變化成亮褐色。

宛如暴風雨一般的高燒過去,異羽按住嘴角。呼啊——她打了個嗬欠。

被外套蓋在底下的眼睛,大約睜開了一半。不過,並非睡迷糊的眼神。

“……早啊。”

“啊啊。早——姆?”

異羽迅速地伸手捏住我的臉頰。

她揚起眉毛,看來滿腔怒火地將臉湊近。

“優一!”

“是!”

啊,我忘了異羽她們正在生氣!

“優一是我的夥伴喔?所以必須待在我的身旁才行!我會讓優一能夠露出笑容,當做回報!你沒有忘記吧?”

“那當然……”

“既然你記得——”

指尖的力量突然消退。她低下頭,又再度抬起來。

在我眼前的——是眼眸因為淚水薄膜搖晃著,夥伴看起來很悲傷的表情。

“就算我變的能夠睡著,你也不要到遠方去啦……”

“…………”

‘可以入睡之後,優一就不肯陪在我身旁了嗎?’

‘那麼久之後的事情,隻有你才知道對吧?’

剛才的——隻是這麼簡短的對話,異羽就感到不安了嗎?

“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消失不見了……”

重要的人消失不見,這很明顯地是在說異羽的家人。

她捏著我皮膚的手,幾乎不構成攻擊,隻是將手貼在我臉上而已。他鬆開手,從輪椅上起身。她將製服外套放在座位上,柔順地攤開長發。

在我製止之前,異羽搶先一步側坐在我的大腿上,並且靠在我的胸前。嗅覺被甘甜的柑橘香所支配。

“……抱歉。”

我將手環在她背後,以免她倒下。

“如果異羽不再覺得我是必要的,會怎麼樣呢……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異羽的安眠枕頭,利用枕頭的人是異羽。我沒有決定權。”

“……笨蛋。如果優一不在,我又會睡不著囖?”

鼻聲從心髒那一帶傳來。

全身感受到她的體溫,宛如警鈴一般急促的心跳,讓胸口覺得很痛楚。那總揪緊起來的感覺,又帶來同等的舒適感。

明明靈魂的連係,根本是誰也看不見的曖昧羈絆。

明明如此——但異羽確實在這裏,而且她需要我i,到熱淚盈眶的地步。

原本無意識地抱住她的手臂,這次有意識地用力抱緊她。

“那還真是責任重大啊。”

“你責任重大喔。”

果然不能讓她孤單一人呢。

“啊——”

異羽猛然起身,看似慌張地揉著含淚的眼睛。

“就算這樣,那個……並不是‘那種關係’喔!大概。”

“那種關係——是說哪種關係?”

異羽互碰著雙手指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

“對我來說,還是太難了……跟優一在一起,會很安心……雖然還有很多其他的感覺……但總覺得,我不是很懂‘那種關係’是怎樣的心情。奶奶也沒有告訴我……”

因為蜷縮起身體的關係,無法判別異羽露出怎樣的表情。

“呃……比夥伴更上一層的關係,是這個意思嗎?”

“大概,是那種感覺吧……”

姆,說到比夥伴更上一層的關係……

“兄弟?”

如果到達結拜為義兄弟的關係,應該是相當深厚的羈絆吧。難處在於這是否也適用於異性之間……

“……………………”

異羽一聲不響地站在我麵前。她依然低著頭,緩緩地攤開雙手。

然後——她的手變貌成強調大拇指與食指,仿佛要摘取什麼的形狀。

要來了!

在我覺悟的同時,臉上竄起劇烈的疼痛。{原文“疼動”

我該說什麼好??}

兩頰都被用力擰住,痛得我無法乖乖站著不動。攻擊更加劇烈……!臉頰好像快被扯下來了!

“優一大笨蛋!遲鈍!明明流鼻血也是一張‘死人臉’!”

暫且不提這些,我認為女孩子這麼大聲說什麼鼻血不太好喔。

異羽的吼叫聲響徹夜晚的河麵。位於河川對麵的集合住宅,有人打開一扇窗戶,並將頭探出窗外,好奇地想知道在吵鬧什麼。她的聲音這麼大嗎?這表示在商店街的看板娘時代鍛煉出來的音量,至今依然健在嗎?

“你真的是笨蛋耶!要怎麼做才會變成那樣?——但是,就算你詳細理解,我也會很傷腦筋……因為那樣就好像被你搶先一步一樣,明明我也不是很懂啊!”

我的夥伴似乎正值情緒不穩定的年紀。

之後,大吼大叫地鬧了一頓的異羽,在因為疼痛和被大鬧一頓,而頭昏腦脹的我身旁,看似津津有味地解決吃到一半的冰淇淋。異羽(紅)吃剩的冰淇淋,由異羽津津有味地吃掉了。還真是複雜啊。

“對了!優一,明天的午休記得空出來喔。”

我一邊摩擦發麻的臉頰,一邊詢問她的意圖。

這是因為呀——異羽這麼說道,歎了口氣。

“隻有我的話,好像沒辦法解決問題嘛?照這樣下去,與其說要讓蓬子了解,倒不如說好像會造成反效果。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笨拙啊……”

是在說那個要保密的對象嗎?

“是誰啊?”

隻見異羽在微笑的嘴巴前豎起食指。

“到明天為止,還是秘密。”

她自己跑來找我商量,還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