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明天為止,還是秘密。
在我收到這番話後的隔天午休,我前往異羽指定的特別大樓的屋頂。她預定在合作社的工作結束之後,前來跟我會合。
跟經常開放的主校舍屋頂不同,這邊的特別大樓有上鎖。不過,在天文社每星期兩天的活動日,co那個早上就會開鎖。因為跟有教室的主校舍、有社辦的社辦大樓都相隔一段距離,如果不是吃飽太閑想探險,不會有人到這裏來——這都是今天早上,從異羽那裏聽來的情報。從本來甚至不知道有天文社的我來看,實在很在意她從哪兒打聽來的。所謂的好奇心,也真是驚人的原動力。
我打開通往屋頂的門。是剛上過油嗎?開門聲意外地安靜。
這應該是原因吧。已經在屋頂的人物,並沒有發現我的樣子,她坐在並排於周圍的其中一張長椅上,盯著小張的筆記看。
她念著寫在筆記上的某些文字,聲音乘著風傳入我耳裏。
“……呃,一直以來……有很多事真的很對不起……其實……我是想跟你當朋友……那個……如果不會造成你的困擾……請跟我、請跟我————拜托你……”
那名人物——悠裏同學突然用力地左右搖了搖頭。側邊馬尾也配合她的動作,像小狗尾巴似地晃動起來。倘若是尾巴,就好像在表達喜悅呢。
不過,她的表情卻是人類煩惱透頂的模樣。
“辦不到啦!這種話太丟臉了,我說不出——————啊!”
綠色眼眸精準無比地捕捉到我的身影。
她同時從長椅上跳起身,朝著剛關上門的我衝了過來。她要以驚異的瞬間爆發力逼近我嗎?我才這麼想時,她已經用左手勒緊我的領帶。
“‘死人臉’……你聽到剛才的話了?”
渴望鮮血的野獸雙眼憤怒地瞪著我,仿佛喉嚨作響似地逼問。她的臉頰泛紅,眼角微微地浮現出淚水。殺意超越羞得滿臉通紅想哭的情緒。感覺就是這樣——先別提這些,好難受啊。
國中時代,因為麵無表情的關係,常被素行不良的學長找麻煩。因為國中時立領製服,沒有被人用領帶勒緊脖子過……這比被一把站住衣領還要累人。被抓住衣領雖然可怕,但還能呼吸。
“不……我沒有聽得很清楚——小的句句屬實。”
因為生存本能要求敬語,我無視文法地轉換成謙讓恭敬的語調。
“但是,你聽到了吧?”
嘰哩哩哩哩……
她更進一步地壓迫我的脖子。是錯覺嗎?我聽見頸椎嘎吱作響的聲音。照這樣下去,綽號就不再是綽號了。“死人臉”會製作出真正的“死人臉”……
我逐漸陷入奄奄一息的狀態,悠裏同學在這樣的我麵前揮起右手。
“……雖然‘姐姐’叮嚀過我,但已經夠了吧。反正馬上就會知道了。”
她擺出準備毆打我臉部的姿勢,但她並沒有握住拳頭。她張著手爪,她打算在撞擊的瞬間握拳嗎?還是打算抓我的臉頰呢?
“在懲罰你偷聽時,順便告訴你一件事。這麼一來,你就會深刻了解到自己的立場。”
“我並不是偷聽——”
“Zip it!”
在我聽來,悠裏同學的嘴裏冒出不是日語的言語。
“Ji……不對,Tibet?”
“Zip是指拉鏈,就是叫你拉起嘴巴的拉鏈。想像一下那種狀況,就很好懂了吧。”
我開口詢問,她意外地用簡單易懂的方式向我說明。也就是叫我“閉嘴”嗎。這麼說來,她是混血兒呢。
“……我上了一課。”
“這樣啊。那麼,你做好覺悟吧。這就是我的——‘能力’!”
我忍不住要閉上雙眼——在眯細的視野中,我察覺到異變。
悠裏同學的右手。至今仍沒有握拳,她的手心彎得像鉤爪一般。
她的手朦朧地亮起藍色光芒——
“久等了!”
就在旁邊的門猛然打開,拿著午餐的異羽飛奔進來。
“今天我請他們讓我提早收工!大家在哪………………”
她用手充當帽簷遮陽,凝神細看。所謂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她的視線轉了一圈之後,才找到我們。
“呃……咦?該不會,那個……”
她的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圈,雙手僵硬笨拙地動著。她的臉越來越紅,最後還用雙手遮住。她從指縫間窺探這邊的情況,用走調的聲音詢問:
“我——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我試著反芻異羽所說的話。打擾?因為我差點被教訓一頓,反倒應該說我得救了。那麼,異羽為什麼會感到害臊呢?
思考到這裏我才理解,我和悠裏同學正猛烈靠近中。她拉著我的領帶,臉部很接近。換個角度來看,看起來倒也像是有些強硬的接吻場景。
“不行——————!”
忽然傳來“不”聽起來幾乎是“呼”的咬舌呐喊,我隨著這陣呐喊,被撞向一旁。
這種感覺——就類似以前在動物園的交流廣場,被山羊衝撞時一樣。那時是媽媽在山羊耳邊弄破膨脹的塑膠袋,讓山羊陷入亢奮狀態之後,用在騎馬區買的鞭子,把山羊趕到我這邊來呢。
她們放置稍微看見走馬燈的我,在門附近鼓噪起來。
“姐姐,你在做什麼?那麼靠近很危險呀!你會被他用蠻力推倒,變成‘死人臉’的飼料!”
尾森同學抱住悠裏同學。因為身高的關係,她的臉埋在雙峰之間。
“沒事的,是我正打算揍他而已。”
悠裏同學撫摸著尾森同學的頭,危險的氛圍已經從她身上剝落。宛如聖母一般洋溢慈愛的溫暖笑容。跟直到剛才都張牙舞爪的人根本是不同人。
“不行啦。因為死人學長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很擅長引發色色的意外!他可是興趣是對女孩子惡作劇的變態喔?”
“沒事的。隻要打斷他的下巴,他就沒辦法作怪了。”
眼神和台詞的落差還真是劇烈啊。
“先別提這些……異羽。怎麼了嗎?”
悠裏同學這麼詢問緊貼在尾森同學身後的異羽。異羽手拿著筆記本。
“我在排隊——為了日後參考。我也想被埋住!”
“Zip it!”
“我才不要~姐姐的這裏是我的貴賓席~”
我在混凝土地板上盤腿坐著,搔了搔頭。
……該怎麼做才好啊。
“那麼,我重新介紹一下。這位是願意擔綱‘怦咚☆想讓蓬子打起精神大作戰’的中心人物,悠裏夏來!還有尾森歌!”
“作戰名有必要嗎?”
我們四人移動到可以麵對麵坐著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異羽在我旁邊打開了自己的便當,悠裏同學和尾森同學則在我眼前用起午餐。
“來,姐姐。三明治。裏麵包著砂糖滿滿的超甜煎蛋喔。”
“嗯。謝啦。”
尾森同學似乎每天都會幫悠裏同學做便當。不僅如此,還會幫她準備麵包和飲料,當真是犧牲奉獻。
“你們兩個,聽我說嘛!我正在說明呀!”異羽生氣地這麼說道。
“我在聽啊。可是,我沒想到‘死人臉’會出現。”
悠裏同學將長方形三明治塞滿嘴,瞪著我看。
“而且他還偷聽別人說話。變態。”
“不……剛才也是偶然聽見,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我證明自己的清白時,不知何故,尾森同學將嘴張成O字形。
“我差點忘記了。我幫大家買了飲料來!”
“你用不著那麼客氣的嘛。”
尾森同學摸索著一旁的塑膠袋,異羽似乎大受感動地對她這麼說道。
“不會的,我隻是想讓大家開心而已。”
尾森同學浮現出柔和的笑容,將鋁箔包飲料遞給大家。給悠裏同學的是草莓牛奶。給異羽的是柳橙汁。
“我不曉得死人學長喜歡喝什麼就是了……”
她忸忸怩怩,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她連我那份都有準備,我就很開心了,所以不管是什麼飲料,我都不可能有怨言。之後還得還她飲料錢才行呢。
“是什麼都無妨。謝謝——你。”
她遞給我的是青汁。
“能聽到學長說是什麼都無妨,真是太好了。考慮到學長的健康,我選了感覺很有營養的飲料。請學長喝下這飲料,然後務必要複活唷?——餓著肚子的話,‘就算有球飛過來’,也可能‘動不了’囖。”
尾森同學浮現好像會讓自己周圍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有短短一瞬間,她仿佛被惡靈附身似地竊笑。那就酷似會在動畫還什麼中登場的邪惡組織幕後的大魔頭,撫摸著坐在自己膝上的貓咪背後,同時浮現出來的那種笑容。
“嘿……有賣這種東西啊……”
這女孩討厭我啊~……
可以切實地感受到她並不喜歡我跟悠裏同學接觸。我還是頭一次被人像這樣委婉又直接地表達她的意思。話語中也四處夾雜毒舌。
“有個會幫忙顧慮身體健康的後輩,真是太好了呢——小歌,等下我會還你飲料錢。”
異羽悠哉地喝著柳橙汁,她似乎沒看見那個邪惡的笑容。就連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我,能夠確認到那笑容的時間,也不到一秒。
異羽無視這樣傷心的我,向我說明召集我們的理由與現狀。
“開門見山地說,夏來想跟蓬子當好朋友。”
不過,她害羞得無法順利跟蓬子交談,不小心就會要求一決勝負。
就在她很在意班長的動向時,尾森同學發現異羽出席班長會議。聽到這消息的悠裏同學,第一天並沒有那麼放在心上。不過,連續兩天都是由異羽代理,讓她產生疑問,便試著向異羽搭話。
就在兩人閑聊的時候,異羽得知了悠裏同學的心意——倒不如說,是尾森同學告訴異羽的。
“我看姐姐這樣,就覺得很焦急。明明很在意,卻不跟她打招呼,一直心神不寧的。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歌……!”
悠裏同學坐如針氈似地咬著吸管。
“然後喔?我和小歌采取行動,想讓她們兩人親近一點。這就是開端。”
“對吧~”異羽和尾森同學這麼說道,互看彼此。
“然後,本來打算在體育課時,讓她們親近一點的。”
我將吸管插入青汁裏。因為媽媽的惡作劇,我已經習慣這種苦味。
“就是三人一起練習傳球那時吧。”
“嗯。本來打算一邊做暖身運動一邊閑聊,借此縮短她們兩人的距離——但夏來麵臨了極限呢。她突然就說什麼‘來分勝負!’……”
順帶一提,為了應付失控的悠裏同學,聽說異羽有向尾森同學請教悠裏同學的弱點。尾森同學對悠裏同學的事情無所不知呢——喔。這青汁挺好入口的。
就在我有新發現時,悠裏同學終於也開口了。
“因為……我覺得很害羞嘛。而且……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她就像是在嘔氣似地咬了口菠蘿麵包。
“就算這樣,也不能說要分勝負呀。”
“就是說呀,姐姐。”
被異羽她們這麼安撫,悠裏同學將臉撇向一旁。
“——然後呀。因為沒辦法在上課時分出勝負,就急忙地像找辦法解決,於是在放學後去見了蓬子。去見她是很好,但是又……”
不小心發出挑戰書,變成昨天那段發展——她這麼說。難怪異羽也感到著急。這樣聽起來是挺合理的。
聽完說明之後,我將炸雞塞入嘴裏。
……還真是拐彎抹角。
這麼不坦率又笨拙的人,也真是難得一見。聽班長說的時候,我就已經大致有個底了,所以悠裏同學想跟班長當朋友這點,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但是,沒想到會笨拙到這種地步。
“這麼說來……莫非說要以遊泳決勝負,也不是偶然的嗎?”
“嗯。我告訴她蓬子不是很擅長遊泳。”
“我嚇了一跳。一直跟姐姐比賽到現在的小日向學姐,居然不擅長遊泳……”
她沒有說班長是旱鴨子,而是說“不擅長”遊泳嗎?若是這樣,似乎還有一點辯解的餘地。總不能說班長直到幾天前連潛水都不會,而且正以現在進行式在做遊泳的特訓吧。倘若被問起理由,根本無話可說。
“無論哪邊獲勝,遊泳池都是個機會。如果夏來可以指導蓬子怎麼遊泳,應該就能一口氣縮短兩人的距離。會叫上優一,是希望你明白夏來的心情。既然事情變成這樣,就得靠所有人一起同心協力才行。”
一直優雅地吃著三明治的尾森同學,用麵紙擦了擦嘴角。仔細一看,她的麵紙裝在像是手工製的麵紙套裏。真有女孩味呢。
“其實我是想請木枕學姐從中斡旋……但姐姐說那樣不行。”
悠裏同學用力地點頭。
“不行。這種事要靠自己來才可以。”
“姐姐。嘴巴沾著生奶油說這種話,一點也不帥氣喔?”
露出認真眼神的悠裏同學,說了聲“……嗯”,拿起尾森同學遞給她的麵紙。
“我也讚成夏來的意見。”
異羽也露出跟悠裏同學一樣的眼神。
“所以,我們能做的就隻有幫忙安排場所。剩下的就要靠夏來自己說出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