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己也還不能退下,他嚐試去忽略那些痛苦,瞄準,然後,扣動扳機。
“沒關係,你會沒事的。”劉洛一邊安慰著他,一邊盡可能小心的查看傷口:“你需要先止血。”
那就需要先把箭拔出來,她如此嘟囔著,從背包裏麵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麵是一些針線和他之前沒有看過的器械。
張海咽了口唾沫,他的話語在對方那熱烈的眼神中難以說出,反倒是她看出了他的焦慮一般主動開口。
“沒事的,我和那個醫生學過一段時間。”
雖然縫合還不夠熟練,清創也做不太好,但應該沒關係。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張海還是自己,從器械盒中拿出的東西讓他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差點就掉出來。
“怎麼了?”般的聲音響起,他仿佛找到救星一般看向徐徐走來的尤冬和希。
尤冬蹲下來,看向他手臂上的箭矢:“過穿了嗎?”
“額,我想…大概是沒有。”
尤冬挑了挑眉毛,輕輕的抬起張海的手,然後深深的歎了口氣,張海被這一動作搞得心裏發毛。
“得先把箭拔出來才行,就在這裏做簡單的手術吧。”他開始在背包中翻找起來,拿出一小瓶酒精:“雖然稱不上是無菌環境,但我想應該不至於加深感染。”
那可得辛苦你一下了。他如此說著,掏出一塊毛巾,然後在對方茫然的神情中徑直塞入他的嘴巴裏麵。
“咬緊了,可別咬到舌頭。”他溫柔的說道:“希,按住他。”
“不能直接拔出來嗎?”劉洛有些疑惑的開口,尤冬掏出匕首,割斷箭杆上的箭羽:“因為箭矢上有倒勾,強行拔出來反而會擴大傷口,所以…”
他做了個往下按的動作,張海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希一臉平靜的鎖住了他。
為什麼要用鎖技?他在心中大喊,但尤冬的手卻已經搭到了箭杆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十分的感謝自己嘴巴上的毛巾。
“清創和縫合就拜托你了。“尤冬將斷箭丟到一旁,劉洛點點頭,他伸了個懶腰,希從他身邊走過,身上滿是濺到的血,他將衣物拖到一旁。露出他那十分健壯的上身。
張海眨了眨眼,尤冬的身上沒有傷口,那隱藏在血液下的皮膚顯得十分白皙,明明衣物都破成那樣子了,除此之外……
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疲勞,好像有些營養不良。
“那麼,感覺如何?”他坐到張海旁邊,閑聊般開口,張海有些疑惑的搖搖頭,劉洛一般叫著別亂動一邊按住他的手。
“你殺了兩個。”他懶洋洋的開口,仿佛這不是什麼大事一般:“他們因你而死,你有什麼感受?”
“我…”他猶豫了片刻,尤冬的雙眼直視著他,於是他最終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沒什麼感受。”
“沒感受?”
“嗯,就像是…”他皺起眉頭打算想出一個形容詞,但最終還是搖搖頭:“就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悲傷,沒有壓抑,沒有愧疚,也沒有喜悅,就仿佛他做的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情一般,戰鬥的時候曾有過猶豫,也曾有過憤怒,但這些東西當那些人的生命消逝之後,也就煙消雲散了,他如此說道,手臂上的疼痛讓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這樣嗎。”尤冬點點頭:“你說不定…”
“不,沒什麼。”他苦笑了一聲,截斷自己想要說的話,轉而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壺,打開,遞過去,對方接過,聞了聞。
“喝吧。”他靠在樹上說道,張海猶豫著向嘴裏灌了一口,下一刻,他的臉變得通紅,止不住的咳嗽,劉洛很生氣的說尤先生請不要這樣,他笑著擺擺手,接過酒壺。
“這杯敬你,敬我們今天的勝利。”他接過酒壺,往嘴裏麵灌上一口,張海的眼睛被淚水盈滿,他咳嗽著點點頭,臉如同熟透的蘋果一般,但在那臉上,卻擠出了一個笑容。
戰後的慶祝,戰後的疼痛,這些都是勝者理所應當,也不可避免的東西。經曆過痛苦的人才會了解和平的珍貴,他們竭盡全力,遍體鱗傷,為的,也僅僅隻是守護這得之不易的日常。
這並非神的憐憫,也不是別人的施舍,他們依靠的是自己,以及周圍和他們一樣的人,他們的祈禱不送給上天,歌聲中也不會有懇求。
既然如此…他舉起酒壺,落葉緩緩落下,遮住瓶口。希徐徐的走來,坐到他的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血腥味掩蓋不住的,是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氣,他看向希身上的傷口,伸出的手輕輕停住。
至少,要守護住他們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