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不可以打人喔。」
「為什麼?」
「打人會讓別人痛痛,讓別人不舒服啊。舒舒也不喜歡別人打妳對不對?所以不可以打人喔。」
「那踢人、捏人、咬人、揍人、扁人呢?」
「……也不行。」
「那萬一別人打我怎麼辦?」
「妳就報告老師,讓老師來幫妳解決啊。」
「那萬一老師不幫我怎麼辦?不能打回去嗎?」
「……還是不行。隻要會傷害到別人,就都是不對的行為,不可以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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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雷歐力不可置信的目光定在我身上。「黎湮,妳,妳居然說得出這種話?」
這種話,指的是哪種?我幾乎就要不合時宜的笑起來了。
「他是奇犽的哥哥。」
「那種人怎麼能夠算哥哥?他配當奇犽的哥哥嗎?」無法控製的音量近似於破口大罵,雷歐力簡直是完全不經思考,一股腦的把怒火全都傾瀉出來:「這樣的威脅,這樣的貶低,怎麼能算是家務事呢?根本就是虐待兒童吧?而妳居然想視而不見!黎湮,真沒想到妳居然是這麼冷血的人!」
……冷血?
……我?
這倒是我從來沒有發覺過的自我。我居然很冷血啊。
鬆開右手,還給雷歐力自由。手腕上剛剛奇犽握過的地方,還是那樣一陣一陣,熱辣辣的,隨著我的心跳頻率而緩慢鼓動。
場中央為於暴風圈內的兩兄弟,反應可說是如出一轍。伊耳謎從頭到尾沒說話,麵無表情的看著我們,彷佛我們在談論的根本不是他。
至於奇犽,隻是默默低著頭,銀白色的發絲遮住了他所有表情,氣息既混亂又冷冽。
……我不要再看下去了。
「我是不知道妳的家長是怎麼教妳的……但是,就我個人的觀念來說,小孩子想哭的時候,硬忍著不哭是不道德的。」
我轉身離開,走出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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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走廊上,我轉身靠上了牆壁,慢慢滑落,蹲著。
雙手環住膝蓋,突然有種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的感覺。
那個時候視野很低,自己很渺小,想到什麼就去做,但其實什麼也做不到。
剛剛即使我不講話,劇情也還是會照著該走的方向去走的吧?明知道雷歐力並不會撲上前去,我卻還是伸手拉住了他。
……我真的想拉住的人,是雷歐力還是我自己?
那明明是旁人沒辦法解決的事。揍敵客家族不是沒有愛,反而是愛得太多太深,成了一種用殘忍為包裝、用刑罰當形式的扭曲的愛。
這世界上不好的教育方式太多太多,甚至可說是找不到一個完全正確的方向。伊耳謎也隻是把自己學到的那一套,原封不動的搬到奇犽身上而已。就算全世界都認為這種愛是錯誤的,他們也毫不動搖,因為他們認為那是保護家人繁盛家族的方式,那是『對的』。
原生家庭是一種溫暖,也是一種束縛。它像讓豆苗攀爬生長的支木,框架住每個人的價值觀,讓我們長成現在的我們。
不管奇犽最後想要照做還是想要突破,都不是旁人能插得上手的事情。他隻能自己決定,自己想通。
而且這些事情,從頭到尾,根本就無關對錯。
……我知道的,我明明就知道。但我卻還是忍不住難過,還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想法去評論他們,去評論他們如此深刻而又如此理所當然的殘酷的愛。
然後,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寬大的心胸可以包容這一切,所以轉頭離開。
嗬,果然是隻縮頭烏龜啊,居然還逃跑了出來。妳以為妳走出了房間,裏麵那種壓迫與灌輸的教育方式就不存在了嗎?妳以為隻要妳沒看見,鮑得羅等等就不會死了嗎?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
把臉埋進臂彎之中,良久良久,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著那個被血染紅的小小身影從麵前經過,一瞬間的想法無厘頭的令人發噱。
……要是我現在身上有巧克力糖就好了。
銀白小貓就這樣走著,看也沒看我,一步一步的離開。他臉上的表情我之前見過,在第一次遇見他時就看過了,那樣空洞而無神的眼睛,彷佛黯淡了光彩即將死滅的星球,襯在背後的是宇宙中無垠的空虛與黑暗。
我還能做什麼……
「……奇犽。」
出聲喚了他,他像是沒聽到似的,背對著我繼續往前走。
我不在乎。
「……奇犽,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做出的選擇。」
不跟哥哥打,小傑就會死。他選擇讓小傑死。
如果雷歐力輸給了鮑得羅,他就必須跟雷歐力對決。他選擇殺了鮑得羅。
剛剛就說過了,這些事情從頭到尾都無關對錯。人生中的岔路,從沒有一條是真正的正確選項。
一切隻關乎你信仰什麼而已。
「然後,奇犽,趕快變強吧。強到能夠保護重要的事物,強到可以擺脫束縛自己的一切枷鎖,強到可以成為在天空自由發光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