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仿佛聽到了宋靄明心裏的小九九,癱在椅上,唉聲歎氣道:“靄明啊,你年輕後生不知道,我前幾年還有把子力氣的時候,都是一人趕著去山上的藥草地裏,天擦黑再趕回來。後來我眼睛不好了,趕羊上山,腳下不穩,差點摔下懸崖峭壁!

後來,我那大兒媳柳燕兒趕過羊,連我那小孫女秧兒都因為趕羊差點走丟了!哎,真不容易啊!我那不成器的老三死了後,家裏倒有兩個讀書苗子。”

“不就弘義那娃嗎?!老宋頭,你就這一個大孫子啊!”有個村民忍不住被他故作愁苦的樣子給逗笑了。

平心而論,宋鴻之家雖不富裕,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比老狗家裏一個老頭加一個病兒子,再加一隻髒不拉幾的看門老黃狗要過得好多了。

宋老爺子清了清喉嚨,瞪了一眼那個偷樂的村民,繼續道:“還有我那孫女宋弘廉……沒人教,這孩子都會千字文了。所以我家的羊得賣出去,留錢給兩個孩子上學堂用。”

宋靄明瞬間翻出了比魚肚子還白的白眼,“宋叔啊,一隻羊而已,不至於給了提學大人,你家孫兒就沒錢上學了吧?!”

就這樣,兩人一來一往,宋老爺子開出了條件,他可以出兩隻羊,但是提學大人要給弘義弘廉開慧眼。

所謂的開慧眼就是剛入學的學童由師長親自提筆沾朱砂,點於童子額心,寓意開慧眼。

這一向是學塾裏的事,要提學大人代勞,無非是想讓兩個孩子在林提學麵前露露臉。宋老爺子說好事成雙,願意襄助兩隻壯美的小肥羊來給孫子孫女開慧眼。

宋老族長勉強答應,大大小小的瑣事安排妥當後,村民呼啦四散,好比倦鳥歸林。

宋靄明拍著圈椅,怨氣四溢,指甲刮著椅子,惡狠狠地道:“這宋老頭還是這麼冥頑不靈!老是跟咱們唱反調,還鼓動出其他村民也要讓自家孩子開什麼狗屁慧眼!也不想想什麼阿貓阿狗,林提學有這鳥功夫見?!”

宋老族長瞅著宋鴻之剛坐過的椅子,思量著問道:“靄明,老宋頭是吹牛吧?我怎麼從沒聽過宋弘廉要上學堂的事?這孩子像隻蔫巴的病狗躺了幾年,怎麼還越長越聰慧了?”

宋藹明在腦子裏搜尋宋弘廉的樣子,奈何模糊一片,一個小屁孩能成什麼氣候!他想到什麼,突然神神秘秘地對老爹道:“爹,聽說這宋弘廉命硬,把她爹給克死了!”

“有這事?宋青蒿不是落第發了狂,鬱鬱而終嗎?”宋老族長還記得宋青蒿摔下溪澗那腦門上一個豁開的血洞,賊嚇人。

“爹,那宋青蒿死了,他的學識可能就給轉到他女兒身上了!”

“這能怎麼轉?他能附身到宋弘廉身上?”宋老爺子聽得臉煞白了,看了一眼抖動的燭火,仿佛祖先也在聽他們父子的悄悄話,背後一激靈,汗沁涼的。

宋靄明忙牽著老爹出祠堂,解釋道:“總之啊,這宋青蒿死了後,他女兒確實識得了許多字,聰明機靈了不止一星半點。爹,我就是怕這宋弘廉真入了學堂,考了女秀才的話,那老宋頭還不得蹬鼻子上臉了!”

宋老族長陰惻惻地笑道:“她進不了族學!老宋頭重男輕女,他一心送他大孫子讀書進學,不會有多少心思放在孫女身上的。”

那邊廂,宋弘廉還不知道爺爺安排開慧眼的事,和秧兒一起看試才大會,場上的小千金臉色越來越難看。

“哎,真像隻被捆住腳的雞仔啊!哈哈……所以女人讀什麼書呢?!在家穿針繡花縫鞋墊不好嗎?”書生甲隻覺打遍全場無敵手,趾高氣昂地貶低著小千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弘廉本不想惹事,可是此時她不認同這個酸腐書生的話,於是決定堂堂正正地和他比一回。她擋在小千金身前,毫無畏懼地道:“我們女人的才智並不比你們男人差,這也是為何我朝允許女子參加科考。兄台在此大放厥詞,就不怕被提學大人聽到?提學大人的千金也在學堂裏讀書呢!罷了,這是試才大會,我來出上聯吧!”

書生甲感受到了這個黃毛丫頭的羞辱,咬著牙要把她比下去,“哼,你若是會投胎,就不會穿著這一身打補丁的舊衣裳了!”

“囉嗦啥呢?對對子呀?對不出來惱羞成怒了?嘿嘿……”小千金從宋弘廉身後探出一張明媚的笑臉,氣得書生罵了一句:“躲在後邊算什麼英雄,有本事出來!”

“你叫嚷啥玩意?說清楚,讓誰出來?放客氣一點!這是我家小姐!”熊叔拉開一角肩膀,給文弱的書生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