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恩進來時,我正在憑窗梳頭。
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好似靜止的瀑布,鋪了我滿背。
他怔了怔,緩緩走到我身後,小心翼翼地抱住我,低聲呢喃:“你醒了,真好。”
他語帶愧疚:“我原以為李代桃僵一計,隻是有驚無險,嚇嚇你也就罷了。沒想到賊人凶悍,竟劫持了你,連累你受傷,是我的錯。”
我皺皺眉頭:“大人,你……壓著我頭發了。”疼死我,混蛋。
沈念恩一愣之後輕笑,細致地幫我將頭發攏到一邊,兩手扶著我肩膀,停頓一會,又曖昧地緩緩攀上脖子,俯身,在我頸窩處輕輕啄吻。他呼出的熱氣若有若無地噴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激起雞皮疙瘩無數。
不是吧,興致這麼高?
我手中的梳子在案上一磕,身子略偏,躲開他的追逐:“大人,大白天的,更何況我傷還沒好。”就算是春紅也不會敬業到帶傷上戰場吧?
重傷不下火線這種送死行為,一般人沒這麼高的覺悟,碰上就可以直接入黨了。
他勾唇一笑,拉過凳子順勢在我身邊坐下,眼含笑意:“但你氣色不錯。——叫我念恩。”
我想了想,看著他:“念恩,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眼中笑意更濃:“但說無妨。”
“我想和樓雲天見上一麵。”
好像電燈跳閘,他臉上的光彩哢噠一下沒了,黑夜永駐人間,百鬼即將夜行(多帶感的中元節口號)。我連忙解釋:“念恩,樓大人隻是在我開茶舍時,因為是老顧客而有些交情,他又向來急人之所急。如今聽到我受傷了,傾羽和小滿又不在我身邊,自然要一再追問,好教你把我放在心上的。”
沈念恩蹙眉不語,我隻得犧牲一下色相,柔情似水地搭上他手背:“咱們是什麼關係,他又不清楚,你總要給我個機會,同他說明白吧?”
沈念恩突然反手抓住我手腕,目光灼灼:“讓他明白咱倆的關係?我看你是外心不死,想借他逃開我吧?剛剛走了個將軍夫人,你竟還想著倚仗樓雲天?青青啊青青,你是總也學不乖了,是不是?竟然到現在都分不清,誰對你是真心,誰待你是假意。——你說陸傾羽與你姐妹情深,她卻舍你而去;樓雲天與你不過是露水情緣,你當真以為他會罔顧樓家在青塘的幾代清名,把你帶走?”
人才啊,剛剛還一副發-情-叫-春的騷樣,轉眼就變身成鐵麵判官直斥人性的陰暗麵了。明明害我受傷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還能大言不慚地暗示,隻有他是真心對我。這貨天生就是當公務員的料啊!
我冷笑一聲:“你對我的評價還真是不高。真心假意?是,傾羽是走了,但,她是你們逼走的。你若是真不明白其中緣由,不妨問問你那位白管家,我是真的昏迷不醒,還是有人暗中使詐,寧可我中風臥床也不讓我醒來?更何況,萬佚侯把人手都帶出去剿匪,傾羽身邊隻有兩三個能用的人,你指望她帶我走嗎?若她當真如此做,恐怕她連沈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我看著他:“還有,不管是樊青青,還是我淩鐺,都不是個隨便的人。在你毫無根據地指責我同別人不清不楚之前,不妨先問問自己,這三年來,你為樊青青做過什麼?我無意插手你們之間的事,也無意給樊青青鳴不平,但是你要知道,她為了讓自己安心,讓你安心,曾經被打得半死,也不肯接……”
“夠了!”沈念恩突然暴喝,我沒出息地嚇得一哆嗦,手裏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低頭替我把梳子撿起來放在桌上,垂著眼睛麵無表情:“你可以見他,但是見過之後,你要選擇,是與我同床共枕,還是睡在柴房。——你放心,顧著你的傷勢,我不會做什麼。”
我皺眉瞪他:“兩位大人因為一名娼妓鬧得不可開交,這種事情傳出去,你臉上難道就好看?沈大人,我不是隻為了自己。”最討厭這種捆綁銷售了,無良奸商。
沈念恩笑笑:“才子本多情,更何況我的對手還是樓雲天這樣的天之驕子,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傳得廣了,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風流韻事。再說,你現在是人在屋簷下,我說什麼,便是什麼,你不能說不。”
我被噎得,此人的臉皮已經厚到了一定境界,在下自愧不如。
我立即道:“我選柴房。”廢話,誰要跟你同床共枕。剛剛不過梳梳頭你就一臉春-情蕩漾了,要是躺在一塊,還不立馬吃了我。
他瞪著我,滿臉的不可置信:“你!”
我笑笑:“大人說過的話,不會隻是說說就算了的吧?”
沈念恩呼地起身,拂袖而去:“如你所願!”
用過午飯後,有人來傳話說,樓雲天登門造訪。兩個小丫鬟為我穿戴整齊,扶我到花園等他。
我看看二人:“等會兒樓大人來了,我想單獨同他說說話。”
小丫頭低頭恭敬道:“大人吩咐,姑娘雖與樓大人私交匪淺,然而畢竟男女有別。若您堅持如此,便幹脆不必見樓大人了。”
我恨恨:“成啊,那你們就看著吧,看著我跟他摸摸小手,親親小嘴,再原樣說給沈念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