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塵凡走進了另外一個地方——縣五中，離開了那個讓很多學生都向往的縣一中，那個給他快樂與悲傷的地方。
在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的八月三十一日，這一天是塵凡懂事以後第一次流淚，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到老爸對自己是愛得那樣深，也是第一次覺得其實自己不是人隻是個混蛋。
早上，塵凡想平常一樣，吃完飯對老媽說：“媽，給我學費我報名去了！”
老媽正準備給錢，在一邊吃（吸）煙的老爸卻忽然說道：“我送你到學校吧！”
塵凡一愣：“什麼？你送我到學校？”塵凡吃驚不是沒道理的，從自己六歲開始上學前班開始，就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上學，不管下多大雨，從沒有人會來接自己，自己每次看見別的小孩的父母還在第一節課是就等在外麵，而自己卻把窗外的所以人都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放學，然後是天要黑了，可是卻沒人來接，自己那時就在想為什麼我沒人接呢？自己真的像別人說的那麼懂事麼？自己真的像大海說的那麼好麼？其實不是，自己也想有人接？我情願不要那些讚揚，我隻要我的父母來接我就好，可是沒有，於是他就很不明白自己小時侯每次遇到大雨時回到家裏，老媽那眼裏怎麼看都像在掉眼淚，而老爸在吃飯時卻很開心，於是他從很小就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了，因為自己不管幹什麼壞事（雖然很少還是幹過）父母從不會像大海的母親那樣，打大海就像電視裏壞蛋打好人一樣那麼打，好幾次塵凡就親眼看見大海被他母親用一指那麼厚的竹塊打，竹塊都打斷兩根，還在打要不是鄰居拉住估計就沒大海了吧！但是塵凡心底卻有點羨慕大海，雖然挨打不好，但是至少表示在乎，而一個從不打你，連罵都很少的父母，他們在乎自己麼？
可現在父親卻說要送自己去學校，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自己沒聽錯麼？
還沒反應過來的塵凡被老爸一推：“想啥子去了，走啦！”塵凡看了老爸一眼竟發現老爸的兩鬢間有白發了，不由呆了一下，怎麼老爸才四十五歲不到就有白發了嗎？沒說什麼？就打了個背包，跟著老爸走出了家。
路上老爸語調有點續緩的說：“凡娃，你老漢的那個廠倒閉了，現在沒工作了，你也曉得我讀了很久的書一直到二十一歲還在讀高中，過去我那個年代你也知道，你爺爺因為*時受批鬥，大學我沒上成，回了農村，我與你媽十四歲定的婚，她等了我八年，以為我會上大學將來出息，可惜我沒上成，我以為你媽會不要我，其實你外公也強烈的要求退婚，可是你媽卻隻帶了一套衣服嫁給了我，那一年冬天好冷，下好大的雪，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是七四年，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雪，你爺爺！剛跪完磨子回來（我們哪對有曆史問題的人批鬥時的一種方式，聽父親說，爺爺當時因為他是地下黨，而他上麵的哪人被抓了，後來泄密死在了重慶渣滓洞，而原先計劃的華鎣起義也最終沒成功！而爺爺也與黨組織失去聯係，後來解放後，爺爺又被找到，重新起用，擔任地區土改革委會主任，一直到六七年，*爆發，開始我爺爺並沒有挨鬥，到了七零年不知道哪個混蛋把爺爺！提出來，說爺爺是叛徒，操他老母，爺爺三九年入黨，黨齡之高，全地區也沒有比他更高的，他到了八十五歲了，還沒有忘記交黨費而且從不要別人幫忙，自己親自走路到縣城黨委辦公室交，這麼對黨忠誠的人，靠你媽，會是叛徒，塵凡想到這裏就對那個後來沒活到八十年代的那個混蛋恨之入骨，而自己的爺爺，後來平反後，組織上問他有什麼要求，那時爺爺已經七十五了，爺爺說：“我的七個娃兒除了在*餓死的那一個大女娃子外，三個當了工人，而另外三個也分了地，過得很好，不要什麼了！”雖然塵凡不屑這種高尚但是對爺爺那一代他確實不能理解，他是個孤兒，沒上過學，但卻能寫不輸於自己一樣多的字，打一手熟練的而自己卻一竅不通的算盤，他出生在清朝末年，有著封建農民的自私，但是他又是共和國的無數的無名英雄的一員，塵凡不理解，但是卻很佩服。“羅嗦了點，是長篇裏的又搬來了，在那裏我將會寫我爺爺傳奇的一生，希望各位大大支持！”）我們家被抄得隻剩下一床破成幾塊的黑棉絮，兩張破木床，還有一個缺了耳朵的鼎鍋，沒有桌子了，凳子也被打斷了，還有就是一個被那些鬼兒子打破了的一個裝糧食的瓦缸，而就是這個樣子你媽嫁給了我，我們結婚那晚，你媽家比較好，基本上能吃飽，所以她嘴有點刁（挑食）吃不下胡豆（蠶豆）葉，我就想去借點米，可是走遍了全村都沒借到，不是因為別人不借而是全村的人都早沒米了，最好的一家，還有一點包穀（玉米）麵，就是你田公公家，那時他是村長，我拿回來在路上我哭了，這就是我的討媳婦的樣子麼？這就是我圓房的夜晚麼？為什麼那樣冷？可是回到家裏煮好了後，你媽最後卻沒吃，把那些包穀（玉米）麵拿給了你躺在床上的爺爺吃，自己舀起胡豆葉吃，沒有一點油連鹽都很少，現在你肯定無法相信，因為現在連豬都不怎麼吃那東西，而且還是加了包穀麵的。可是那時人卻要吃那個！我倒是吃慣了，可你媽不行，我記得她那時拚命往肚子裏吞，可是後來還是全吐了出來，你是永遠也不會理解甚至想象當時我的感受的，身為一個漢子，卻連婆娘的吃的都不能保證的那種窩囊與難受！如果心可以滴血的話，我想那時我心裏絕對可以挖（舀）兩碗血出來！那晚好冷好冷！”
塵凡完全呆住了，他知道那個年代是很苦，但是都隻是在書上見過，而自己聽著自己老爸親口說出來時卻是那麼的震驚與驚訝和不可思議！他看了一下自己的父親竟發現父親眼睛裏竟有淚珠，塵凡真的呆了“老爸你-----------”
父親擦了一下眼睛尷尬地笑了一下：“沒事就是有點衝動，想起以前的事，你曉得我為什麼要說這些麼？”
塵凡有點感覺是衝自己來的，不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大概一直對你老子不安逸（滿）吧！從小就不管你，我也知道你一直認為我摳門，還有你也懷疑是不是我兒子，是不是？”
塵凡大吃一驚不是吧，這都知道。“老爸你怎麼----”
父親大笑：“哈哈！你是我的種，我要是不曉得，哪個曉得，別忘性（記憶不好）太大了我也是念過不少書的，你還喜歡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學生吧！恩，還是我們一個鄉的對不對？”
塵凡完全呆了，有點害怕地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接著說：“這沒什麼？我當年不也十四歲就與你媽訂親了，喜歡女娃兒沒大不了的，我又不怪你，你怕啥子？但是我今天要給你說的是，你從初中三年級的那次處分後就一直不對頭，因為我一直認為我的兒子是有種的，不會怎麼樣？你爬得起來，何況那個家夥也確實該捶，所以我沒說啥子，可是結果是我錯了，太相信你了，你畢竟還是個戲娃（孩子）你垮了，而現在要到那個破中學去讀書，我再不說幾句你就玩完了，雖然你公公說的‘是自己的路自己走，我是不會管你們的，隨便你們成龍成蛇’，但我想現在你們挨的東西（接觸的東西）太多了，不像我們那時候，不說幾句怕是要不得了，所以我今天才給你說幾句，你曉得，你媽是算不上漂亮的，隻是長得一般，你就像你媽，說難看算不上，說好看又差了點！”
塵凡苦笑：“老爸沒想到你也很會說嘛！”
“當然！不然你以為你的油嘴滑舌那來的？”
塵凡：---------“你媽年輕時她就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姑娘家，很能幹，十二歲就能挑水是遠近聞名的一個好姑娘，身體比我結實得多，定親那年我剛滿十四歲，你媽還差三個月零六天，說實話，我因為沒鞋穿，很想不去，可媒婆把你媽是捧得地上沒得天上少有的，我就有點心動了，就光著腳穿了一雙快要分家（鞋麵與鞋底快分開）了的黃膠鞋（解放鞋）跑去了，可惜沒看到，隻是幹坐在那讓你外公看。”
塵凡年由問：“看上了？”
“那當然，你老汗我當時正在讀書，成績也好，還是學校的團員，你肯定要說團員有啥子，我告訴你那個時候團員可是不得了得很，老師都不怎麼敢說我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長得比較好看，而且是老實的那種，雖然瘦了點但是還是不錯的。”
塵凡不由笑道：“老爸你不是吧？有這麼說自己的嗎？你也太-----這麼說，在學校你還有不少人喜歡你了？”
“我估計差不多吧！不過那時可不敢談戀愛。”
“這什麼邏輯，你那麼小就有媳婦了，卻說不準談戀愛，搞錯沒得？”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還算是大的了，你二伯十五歲都結婚了，知道不？但是有媳婦是一會事，談戀愛又是一回事，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見著你媽嗎？”
“總不會是結婚時吧！”
“到沒那麼誇張，我第一次正式見到你媽是在定親的第四年裏，也就是快十八歲了那年，我到她家去過年，你外公叫她從廚房裏出來才見到，我還幾得你媽當時穿的衣服。”
“不是吧！老爸你不是媽不怎麼漂亮麼？怎麼你竟那麼喜歡她。連快三十年了，你還記得老媽穿的衣服，你哄我沒有哦！”
“我哄你幹什麼？我說的是真的，她穿一件天藍色的夾衣（棉衣）褲子是哢基布（不曉得是什麼布，我也就不知道學名了）也用染料染成了天藍色，烏黑的頭發紮了兩個大麻花（麻花辯）用紅毛線捆起，臉白圓圓的，又有點紅，嗬嗬！那時其實看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塵凡不由打趣：“我說嘛！原來媽年輕時還是挺好看的，不然老爸你記得住才怪！”
父親回過神來：“扯遠了說你，你喜歡的那個女娃，我看是不適合你的，你配不上別個，你看你啥子本事都沒得，別個比你能幹，你長得也沒別個好看，你就別想了，好好給我像原來那樣讀書，我已經給你定好親事了，你到時給我回來成親就行了！”
塵凡剛有點輕鬆一聽這話又呆了，“老爸你說什麼？”
“我說你配不上別個！”
“不是，後麵的。”
“我給你定親了啊！”
塵凡大叫：“老爸你搞錯沒有？現在是什麼年代了，要到二十一世紀了也！你---你說給我定----定親了？你耍我沒得哦！”
“你聽我說嘛！我知道你一直很懶，除了讀書你是什麼都不會做的，將來你要真與那個女娃成了，你就一定是個耙耳朵（怕老婆的）那你就最終受不了，最後還是要散夥，你想想小琴就不同了，她也長得要得，比你那個女娃差不了多少，而且能幹，性子（性格）又好，而且我知道她是喜歡你的，我與她老漢說的時候，她聽到的可是卻沒反對，你想想怎麼樣？現在你的任務就是給我好生讀書，什麼也不準想，我給你找了個好媳婦你要是還不認真你就完了知道嗎？在農村你絕對是不行的，就像我一樣，幹活連你媽都幹不過。要不是後來進廠找了點事做，那真的是------”
塵凡腦子一片空白：小琴嗎？大海說的是真的了，她真喜歡自己？嗬嗬！為什麼呢？真有人喜歡自己麼？自己能忘了馮雪麼？自己能不再看武俠小說了麼？自己真還能像以前那樣麼？老爸的苦心看來是要落空了，不過自己還是很感動，同時也很羨慕自己的父親，能有一個不顧一切愛他的媽媽，看父親回憶時雖然有的很傷感但是他的語氣總有一股自得與幸福，這是塵凡羨慕的，也許父母從那個年代走來，他們早已是相嚅以沫了吧！二十幾年的夫妻，在塵凡的印象中，父母竟沒有打過一次架，最多也不過老媽嘀咕幾句，而老爸笑嘻嘻地不理老媽任她一個人在那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