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玉蘭和薑明離婚之後的第三個月,薑薇做出了她的第一支香水。
那時候她大二。
離婚的時候,周玉蘭沒有要公司的任何股份,隻要了那套住了快二十年的別墅和三千萬的撫養費,然後重新開了一家香水公司。她是個很要強的女人,薑薇知道她這麼做是想向薑明證明,沒有他,她一樣可以開公司,一樣可以做香水。
但很不幸的,周玉蘭高薪聘請的調香師並沒有做出特別驚豔的作品。銷量持續低迷,公司的資金隻維持了幾個月不到就運轉不下去了。
直到那天,她看見了薑薇放在臥室窗台上的那支半成品。
那是個陰沉沉的雨天,空氣裏積蓄著潮氣,連呼吸都是黏糊糊的。周玉蘭扭開簡陋的噴瓶塑料蓋,往自己的手腕上噴了幾下。
緊接著,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紫羅蘭芳香,卻像是盛開在寒冬裏一樣冰涼沁骨,仿佛有一層冷而潮濕的薄霧落在了嬌弱的、搖搖欲墜的花瓣上。到了中後調,若有若無的泥土清香慢慢散開,裹著一點菊花的冷香,讓人想到雨後積滿枯葉和泥水的路麵,是一種浸滿了悲傷的、苦澀的荒涼。[1]
當周玉蘭提出要將這支香水作為新產品上市的時候,薑薇其實是不同意的。
——因為這支香水並不浪漫。
這是一支悲傷而又消極的香水。她在做這支香水的時候,腦海裏想的是多年後,在無人打掃的墓園裏,有一塊無人看望的墓碑,上麵刻著她的名字。
這與她浪漫的初衷相違背,但她卻不得不同意。因為隻有這樣,她和周玉蘭才能生活下去。
“可是我已經不想做香水了。”薑薇從繁雜的思緒裏掙脫出來,轉頭看向窗外。
“那是因為你不想靜下心來去做。能和俞氏合作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媽媽的公司也能借著這個機會提升不少營業額。”周玉蘭把車子在薑薇樓下停好,把放在後座上的袋子遞給她,“上樓把這條裙子換上。出來的時候記得帶上幾支你最近做的香水小樣,媽媽聯係了以前的一個朋友,她會把你引薦給俞總。”
薑薇捏著袋子的一角,一言不發地走下車,重重關上車門。
進了屋之後,她才打開周玉蘭給她的袋子。裏麵是一條做工精致的白色長裙,腰部和袖口的位置都做了精致的刺繡,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薑薇嗤了一聲,把那條裙子和口袋一起扔到沙發上。她走進臥室拉開衣櫃的門,隨手扒拉了幾下,從裏麵拽出一條大紅色的長裙。紅色的深淺恰到好處,嫵媚而不顯俗,細細的肩帶勾勒出精致的鎖骨,大膽的露背款式露出她背部雪白的肌膚,和一對翩然欲飛的蝴蝶骨。
她對著鏡子滿意地照了一圈,覺得這身打扮還不夠顯眼,於是又從化妝台的抽屜裏翻出了一隻紋身貼,沿著後背開叉的位置,將一簇豔麗的薔薇貼在了她的背上。
花和枝從衣服的縫隙裏鑽出來,一路蜿蜒向上生長,要多大膽有多大膽,要多張揚有多張揚。
薑薇看著鏡子裏一身紅裙的自己,突然有點恍惚。印象中,這條裙子好像是兩年前她生日的時候買給自己的。當時買它,是因為第二天要去紀晗家裏參加他的生日party。
那是她第一次去紀晗家裏,所以想穿的漂亮一些、惹眼一些。
她不想做平平無奇的、被人忽視掉的人。
可惜後來,她沒有去成那場party,這條裙子也被她收進了衣櫃的角落。
薑薇站在鏡子麵前發了很久的呆,直到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她以為是周玉蘭發消息催促她趕快下去,不耐煩地拿起手機,等到點開屏幕之後才發現並不是周玉蘭發來的消息,而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信息很短,隻有冷漠而生硬的六個字。
“是你要買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