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3 / 3)

馮楠神態自若地說著,頗有看盡官場滄桑的風範。“但是這和夏鷗的父母…”我剛要問,見馮楠手一揮,眉頭微微皺起道。“你著什麼急啊?這正要說到呢。

“夏鷗的父母,據我爸的回憶說,在單位都是那種老實巴交,平時也不怎麼說話的人。這兩口子大學一畢業就被分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他們也是在辦公室相識相知,後來逐漸發展出感情最後結婚的。兩個人平時不在一個部門,身邊的人平常能見最多的就是他倆各自悶頭幹活。這兩個人嘴都不怎麼伶俐,不會奉承領導,也不會拍個馬屁,在單位朋友也沒有幾個。他們除了中午互相找著***個飯,下午一起坐車回家之外,大多數時間都看著挺孤僻。

“我爸自稱他算是跟夏鷗的爸爸關係最好的人之一了,聽他說夏鷗他爸其實人特別好,心地善良,也耿直,雖然內向但是心裏啥都明白,而且還頗有點內秀,自己私底下的樂趣比誰都不少。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就是這樣的夫妻倆竟然遭人暗算…”我看到馮楠握杯的手似乎有點在抖了。

“遭人暗算?你,這個是什麼意思?”

“剛才跟你說了若幹年前的那起經濟案件了吧。你想一起案子牽扯到的人可能會就僅僅是一個人嗎?不可能,對吧,受賄的當然不可能隻是那個貪官一個人而已,還有他周圍的人,他周圍的人自然也脫不了幹係。---但這件事奧妙就奧妙在這裏了。和這個貪汙主犯一起拿了錢的那個共犯在上麵有人,這人麵子大到連紀檢部門都不敢動他,也不敢查他罩著的小兄弟們。可一個案子就拿下一個腐敗分子也太假了點吧,換了你你怎麼辦?”

馮楠這時抬起頭犀利地看了我一眼,我感到一滴汗珠劃過我的側臉。

“對啊…栽贓,栽贓給別人,這樣不就行了?於是他們就造了假證,把這一切都推給同部門最沒家事最沒背景,最老實最不擅為自己狡辯開脫,最好欺負的人身上。這個人,就是夏鷗的爸爸。”

我聽到這裏就已經呆住了,眼睛瞪得老大老圓,語無倫次地說。“這…這不可能吧?不是…我說這太假了吧?這…誰又不是傻子你編出來的謊話肯定能拆穿啊。”

“嗬,”馮楠輕聲一笑,如同一個年長的大學問家笑一個懵懂頑童提出的幼稚問題一樣。她搖了搖頭接下去說,“世界就是這麼黑暗啊…謊話拆不拆得穿,誰說了都不算,或者說根本就不是誰說了算的問題。你想想吧,有些時候恐怕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謊話,但是還必須得裝作去信服它去接受它,去為了它做昧著良心冤枉好人的事,這種情況即便你也不難想到吧…”

“嗯…你說的…指鹿為馬那樣的對吧?”我覺得自己跟馮楠相比愈發冒著傻氣了。“那,後來夏鷗的爸爸怎麼樣了呢?”

“死了。”馮楠幹脆地說,目光甚至都沒有離開我的眼睛。

“什麼?!死…”

“在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掙紮反抗都失效的情況下,他選擇了自殺。沒有人站出來為他說話,完全的孤立無援,我爸爸也…”馮楠的聲音發出了沉痛的顫抖。“自殺前他留下了一封信給夏鷗的媽媽,讓她照顧好才上小學一年級的夏鷗,好好活下去,自己要先到另一個世界去等她們母女倆了。可是沒想到的是,夏鷗的媽媽得知了這件事之後,隻是默默地把夏鷗送到爺爺奶奶那裏,把她安頓好,之後就也隨自己的丈夫而去了…我爸爸後來每每想起這件事總說,就是這一對平時在他人眼前連話都說不上幾句的夫婦,竟然如此執著地愛著對方。真是…唉……”

馮楠的故事講完了,我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玻璃杯,從前和夏鷗說過的話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她說…她的爸媽不是不管她…她說隻是不能常在一起…她說她父母總是很關心她呢…”

“是啊…在另一個世界,一直一直看著她吧…我想夏鷗應該是一直這樣相信著的。”馮楠歎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分鍾我們都沒話了,沉寂了一會兒馮楠想起了些什麼似的哦了一聲,從挎包裏翻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對我說,“我差點兒忘了,喏,這個你拿去。”

“這是…什麼啊。”

“早稻田大學的申請資料。”馮楠淺淺地笑了笑,“看看我多為你著想啊。我知道你爸媽對你隻考上澳大這樣的二流大學肯定挺不滿意的吧?這是我們學校的資料和申請辦法,有個新開設的英文授課的學院現在申請起來不難,你的話努努力我估摸問題不大,有空考慮考慮吧?”說著她就把書包拉鏈拉好站起身來。

“這種東西我根本就…”

馮楠搶過話頭擺出一臉漫不經心的調侃像,“我知道你要說沒興趣。你現在啊,心全被夏姐姐給迷走了吧?但是我告訴你哈,夏鷗至少到現在為止還算是有男朋友的…”

“‘至少’‘到現在’還‘算’是有…你這話他娘究竟什麼意思…”

“好啦,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有空再聊哈。”馮楠帶著不容商量的到此為止意味朝我笑笑,轉身就離桌而去了。我愣了半天心中那業火才謄地竄出來:媽的這個臭婆娘!我一直最討厭的就是她這點!

起身,下樓,騎車回家。進了家門發現馮楠的那摞什麼找到田資料居然還在我手上,我一把把它摔到了陽台的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