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勵櫻雪聊過的當天晚上我沒有再去偷聽夏鷗的電話,沒心情、也沒意義了。整晚躺在床板上看著天花板睡不著覺,勵櫻雪的敘述在眼前一行行不停地劃過,它們組成了圖像和情景,如同連成了16厘米的電影膠片在我腦子裏放映。
夏鷗你這個傻瓜,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情緒因為在心裏找不到出口而化作靜默的呐喊。心髒快速跳動震動床板,傳到耳朵裏簡直撞擊門板的聲音呯呯作響。
第二天白天我哪兒也沒去,下午快6點的時候知道夏鷗要發短信或是打電話來了,便索性把手機電池一卸,直接關機。我心裏明白,以現在這劇烈的情緒波動,我絕不可能做到在夏鷗身邊安靜地坐著、學習,我怕我幹出什麼讓我後悔的事來。
就這樣,夜晚便到了。快要一點時,我看看表心想夏鷗又要去給那個孫子曹鳴打電話了,腦海裏一浮現出夏鷗每次都求著他一樣的說話語氣,我就感到自己血壓升高,血把耳膜衝得呼呼直響。
月下,老樹後麵,這次我竟比夏鷗還先到埋伏在了那影子裏。不一會兒夏鷗來了,---又來了。在她拿出手機的一霎那,我的大腦如同過電般,在零點幾秒內的瞬間把這段時間來聽到的關於夏鷗的一切不幸給我呈現了一遍,於是在我完全沒有控製的情況下,我的小腦就直接接收了這些信息,緊接著自作主張閃電般地指揮著我的身體衝夏鷗奔去。
夏鷗剛要把電話抬到耳邊,我的手就一把把那電話奪了過來。
“鄭…鄭屹”夏鷗看到我,一臉的茫然和驚詫。“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你…你今天下午為什麼沒來圖書…”
“啪”。我一巴掌打在夏鷗的臉上。
這一掌那麼狠,發出的聲音在靜夜裏顯得異常響亮。我的行動雖然被充滿了怒氣和衝動的小腦支配著,但心裏卻是一陣疼。夏鷗顯然被打懵了。她本來就瘦弱苗條,又完全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挨了我使出全力的一擊,她的身體一下子沒了平衡。我看她身體旋傾,頭衝著地眼瞅著就要栽下去了,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她。她就軟軟地倒在我懷裏。
片刻後夏鷗回過神來,一下子推開我,一隻手捂著臉把身子背過去。再回過頭來看我的時候,那大眼睛裏已經噙著眼淚。她的聲音因為委屈顫抖著,為了防止把眼淚哭出來還變得非常微弱。
“鄭屹你…你怎麼可以打我…”
“打你?我打你怎麼了!”我大口喘著氣,一場語無倫次的發泄終於開始了。“我就打你了!你不是就喜歡人家打你嗎?那個混蛋,那個什麼曹鳴?人家打你你不是挺高興的嗎!”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夏鷗的樣子完全是被嚇到了。她的眸子裏分明流露出了害怕,顯得非常可憐。可是這時我完全沒有體諒她的意思,這些天一直積壓在我心裏的抑鬱和憤恨,此刻正山洪般一發不可收拾地破堤而下。
“我就知道了!你管我怎麼知道的呢?你以為你自己不說別人就知道不了了嗎?我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虛偽的人!夏鷗你虛偽!你虛偽透頂!!”我咽了一口吐沫接著吼下去。
“你不是喜歡人家嗎?你不是忘不了人家嗎?你看看人家想得起你來嗎?啊?誰都看得出來的事,你還硬在那兒裝什麼啊!你為了人家犧牲這個犧牲那個,你什麼都為了人家著想,可是到頭來你落了個什麼下場…”我說不下去了,喉嚨被什麼溫熱的東西堵住,才感覺到這時候我的臉上也盡是濕的了。
“別說了…鄭屹…”夏鷗的聲音已經快要小聽得不見了,她從不停的顫抖中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平穩,努力說出了這一句。我上前摟住了她。這一次她沒有躲開,或者也許是因為已經太累了,被這一切折騰得筋疲力盡,再無力躲開了;亦或許,她大抵也真的太需要一個擁抱了吧,我這樣想著。夏鷗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清新的味道,一種甜甜的香。
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口,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卻知道她正很放縱地哭著。她壓抑住了聲音,但每次換氣時那小小身體發出的劇烈震動和聲帶被輕微擦帶的聲音,都已經無遺地透露了一切。我用一隻手默默地去撫她柔順的長發,我希望這能帶給她些安慰。慢慢地,我感到我胸前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滌洗了。
我不知道自己就這樣抱著夏鷗站了多久。然而當我再猛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一隻手摟著夏鷗的脖子,另一隻手正沿著衣領往下探。夏鷗雙手緊緊地交叉在胸前,拒絕著我,她仰著剛剛被我打過的臉,對峙似的,那臉蛋上已經浮出一個清晰血紅的手印。她看著我的那雙眼睛,那映著月光的剪影睜得大大的眼睛,此刻透露著宛如一隻落單的小羊被狼群逼入絕境時的堅貞和視死如歸。“視死如歸”,這比喻似乎怎麼看都荒謬,但那時看著夏鷗那張臉的我卻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它。正是這眼神,讓我一下子尋回了理智,咻地把手抽了回來。
我感到局促窘迫,剛要說道歉的話,卻怎麼也沒想到夏鷗卻開了口。
“對不起…鄭屹…”她深深地把頭低下去,雙手緊握著那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我扯到上衣外麵來了的寶石,那夏日星。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