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他離開龍椅站到長公主麵前,指頭蜷縮著,想要觸碰卻又不敢,“朕……隻想讓皇姐永遠陪在朕的身邊。”
底下人的目光三三兩兩朝這邊襲來,小皇帝勉強抑製住自己的衝動,笑得卻比哭還難看。
“皇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長公主依然在溫柔地笑著,重新給他斟好酒,似乎鐵了心要他飲下這一杯。
至於目的,兩個人都清楚,不過是想讓小皇帝清醒一些,撇掉心裏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不喝了”,小皇帝彎起嘴角,回了個歉意的笑,“午後朕還要處理公務,正如皇姐所說,朕已經長大了,也該承擔責任,當好這一國之主。”
“說的好!”尾音方落,身後便傳來叫好聲。
兩人聞聲看去,隻見沈酬言一身紅衣,右手執杯站在跟前,嘴角淡淡勾著,瞧不出是不是出自真心的笑。
“皇上說的好,既是一國之主,自然要以國家大事為重。”
說罷,他便端起酒杯示意,也向小皇帝敬酒。
四周安靜了一會。
“還要仰仗老師。”小皇帝笑得純真,飲下杯中酒。
沈酬言抬眸瞧了他一眼,正要轉身,卻被長公主叫住。
“沈大人”,她皺著柳葉彎眉上前,看向沈酬言左膝,“沈大人這是……受傷了?”
她嗓音清亮,同樣吸引了金月容的注意。
錯愕的卻不隻她,還有小皇帝,他捏緊了拳頭,險些再次打翻桌上的酒杯。
那麼多年了,皇姐為何還念著他?當年分明已經與他劃清了界限,也嫁了駙馬,為何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那樣關切的目光,自己求而不得,卻被一名亂臣賊子棄如敝履……
“小傷罷了,自有人替微臣處理,也不耽誤進宮,更不會耽誤上朝,為國盡忠”,沈酬言悠悠道,“說起這傷啊,微臣又想起,前些日子見到駙馬爺進宮,他手臂上那些傷,可比微臣嚴重多了。”
他這話無疑傳到了底下那幫賓客耳朵裏。
長公主在永安十五年成親,駙馬青年才俊,出身也不差,本以為是郎才女貌的佳話,誰知這佳話後頭還藏著這麼一出。
“駙馬前些天不慎自榻上跌落,那傷許是如此留下的。”麵對沈酬言玩味似的目光,長公主似乎有些慌張,說出來的話都沒過腦子。
沈酬言卻步步緊逼:“哦?是麼,看來長公主與駙馬真是情意綿綿,你儂我儂啊,是微臣多慮了。”
明明說著抱歉的話,他卻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悔改之意,反而還帶著抹譏諷的笑。
“老師”,小皇帝還是見不得長公主受委屈,打破了緊張尷尬的氛圍,“老師請上座。”
他一副卑微姿態,沒敢說什麼別的,隻能生硬地扯開話題。
“朕要宣布一件喜事,前幾日晉國蠢蠢欲動,妄圖挑起爭端,幸有老師念及百姓,提出以城池換兩國安寧,晉國這才安分許多。”
報喜不報憂,他沒把話說完。
前幾日他分明給蕃汗汗王寄去書信,懇請他作為說客向晉國求和,但不知怎麼回事,這封信出去,許久都沒有回音,直到昨日,他才收到回信,信上態度卻模棱兩可,沒說願不願意,隻顧左右而言他。
信上倒是問起了金月容,字裏行間也不算親昵,與其說是問候自己的女兒,更不如說是在例行檢查一名探子。
探子……
小皇帝突然眯了眯雙眼,想到了一件事。
父皇駕崩前他去看望,那時父皇病得厲害,幾乎不能開口說話,可他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金氏不可留。”
他至今也不明白,父皇若是怕蕃汗來的人是探子,大可以不娶這位繼後,可他沒這麼做,還是在駕崩前把這位從蕃汗接了過來。
如此大費周章,難道隻是想除掉這位公主嗎?
他覺得,父皇一定還有什麼事瞞著他。
一場壽宴,人人各懷鬼胎。
午後倦意襲來,這場壽宴也就如此散了,臨行前,賓客們又對金月容獻上殷勤,將不少壽禮都送到了未央宮。
金月容卻沒有直接回未央宮,屏退宮人後,她追上了沈酬言。
“沈大人。”朱紅身影近在眼前,她咬了下唇角,似是在下定什麼決心。
那人轉過身,嘴角噙著笑,安靜等著她的下文。
“沈大人還是稍稍包紮下吧,若是嚴重了……許會傷及筋骨。”
她從懷裏掏出先前那瓶金創藥遞給他。
“娘娘不舍得微臣死。”他語氣絕對,並沒有反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