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那兩名丫鬟蹲在地上轉了個身子,“奴婢給老爺請安。”
“奴婢”被踹趴到了地上的漂亮丫鬟哭哭啼啼扶著地坐了起來,手卻捂著肚子,隻腿坐了個下跪的姿勢,臉抬著,眼淚流的好看,聲音又嬌又柔,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奴婢給老爺請安。”
“快起來,”外頭傳來的男生溫柔,輾轉之間顯得極為陰氣,夏蒹聽得冒雞皮疙瘩,思考了好半晌,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他的聲音讓人不舒服。
因為太油膩了,實在是太油膩了。
“疼了吧?琴痣。”蘇循年將琴痣給扶起來,攬著她的手拍拂著手下女子的腰身,卻連中間那個明晃晃的腳印都沒拍下去,聽著她的話二人咬耳似的安慰幾句,看的夏蒹犯惡心,難怪琴痣的相貌比後院所有丫鬟都要出挑不少,夫人都沒將人趕出去,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怕是老爺的愛奴,誰也不敢動手,夏蒹剛要收回視線從後門走回去,便對上了琴痣探過來的一瞬間得意的目光。
“就是她對奴動粗,老爺。”琴痣磨得尖細的指尖指過去。
蘇循年順著琴痣指的方向看去,剛來一路,視線早已適應了現下強烈的日頭,他心裏有些煩厭,知道總不過又是那些小把戲,聽著耳朵裏琴痣的嬌聲軟語卻也不舍讓她不悅,正想著該怎樣懲治對方,視線還沒適應廳堂內裏的暗,便對上了一雙女兒家澄澈的眼。
“就是我做的,怎麼了?”夏蒹偏了下頭走出門檻來,也不行禮問安,就站著俯視蹲在地上的蘇循年,以前她也是傻,既然不想在這兒待了幹什麼不多作死呢?現下終於想通且有了作死的機會,夏蒹想著都笑了,“我還覺得踹她踹的不夠狠呢,她這種,我就該直接扇她幾個嘴巴,再把她踢到房梁上去,讓她下半身骨頭都摔成粉末兒。”
少女咬字清晰話語又響亮尖銳
。
琴痣身子一抖,手緊緊抓住蘇循年的衣裳,靠到他肩頭,“老爺”
嬌聲軟語的撒嬌,是老爺最喜歡也是最管用的。
但此時的蘇循年卻根本聽不進其他的聲音了。
他目光仰視著少女白淨的臉,陽光一照還能看見少女麵上無色的絨毛,她麵上無妝,一雙眼睛讓人想起靈動的貓兒,棕色的瞳孔釀著一層蜜,卻顯得極為清澈,是從未見過的清澈。
蘇循年放下懷中的琴痣站起身,壓抑著自己的心緒,聲音也顯得極為僵硬,“你叫什麼名字?”
夏蒹麵無表情,聞言想張嘴說一句關你屁事,但怕自己說了這話會被他喊人打一頓,見他視線牢牢盯著自己不放,聲音也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原地打死一樣冷漠,生怕他會認錯了人,趕忙也冷著聲音自我介紹了一句,“我叫夏蒹。”
說完便轉過身直接從後門回去了。
她趕著去收拾自己帶來的包袱,別一會兒措手不及被開除了,自己的東西沒辦法全都帶出去。
結果大包小包收拾好了扔到床榻上,夏蒹睡著了一覺天都黑了,也沒等來老嬤嬤讓她卷鋪蓋滾蛋的好消息。
反倒是老嬤嬤進來說前院負責巡邏的人手不夠,讓今日在後院盯晚班的龔秋兒過去一趟。
“她拉肚了,李嬤嬤,來回來回跑了好幾趟了。”
“哎呦,”老嬤嬤皺起眉頭,“那這樣吧,夏蒹你就多受累過去吧,今日有貴客過來,你要是離得近說不定還能得貴人們賞錢呢。”
夏蒹不是很想要賞錢。
“我一定要去嗎?”她都迫不及待想要逃出府去了。
“你不去那便讓龔秋兒過去,”老嬤嬤不理解怎麼夏蒹還不樂意去,後院的丫鬟們都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前院裏,“過去多好啊,反正你要真不想去也不是不行,主人家若是扣也是扣龔秋兒的月錢。”
那可不行。
龔秋兒本來就跟她換過一次班,而且這麼多日子以來兩人同吃同住的都是好姐妹,夏蒹就是馬上要滾出府的人了也不想好姐妹因為她被罰錢。
“唉,我這就過去。”
她進屋拿了一盞宮燈,用火折子點燃了提著出去。
外頭早已一片漆黑。
後院一片安靜,前院的熱鬧聲不知從何處隱隱傳來,顯得後院像是深深陷進一片漆黑的孤獨裏,夏蒹提著宮燈孤身一人走在蘇府漫長的遊廊裏,蘇府的井很多,腳步每跨過一根遊廊紅柱,往前再走幾步便能看見同樣的井,沉浸在這一片黑暗裏,風景都像是一模一樣的。
夏蒹轉過頭,沒像往常一樣將視線從讓她不適的井口上轉移,她看的專注,半晌,忽然停了步子,看著對麵那口孤零零的井。
前院隱隱約約有歡聲笑語傳來,摻雜著刺耳的蟬鳴,夏蒹站在原地,提著宮燈,深深吸了一口氣。
蘇府的後院總是如此。
飄散著這股若有似無的香火怪味,好像摻雜進每一縷空氣裏。
但夏蒹卻不知為何想起了一股魚腥味。
那是她第一次對裴觀燭升起抗拒情緒。
如今回想,夏蒹還能回憶起當時情景。
少年坐在魚塘旁壘著的青石塊上,低低垂著頭,也是這樣的傍晚近夜,他用魚肉糜喂魚,看著魚兒爭相搶奪著屬於自己同類的血肉,並對此樂此不疲。
大概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對裴觀燭本來還抱有的僥幸,想感化他,想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的心思全都若火燃紙張,隨風消失無蹤了。
人又有什麼必要,一定要學著當一個人呢?
而人在裴觀燭的眼裏,又跟魚有什麼區別呢?
他會用魚肉糜去喂魚,想必也肯定會願意用人肉去喂魚,當然,他天生惡趣味,大抵同類相食於他而言才更有意思。
人在他眼裏,是魚,也是物,是可以讓他發泄殺欲的工具,是可以讓他高興的玩物,他會想要看人吃人,更想砍了人的腦袋,將人疊成一個小山,像隱藏自己的資產一樣將屍體堆成的山堆到樹林裏,用人當逗自己高興,讓自己滿足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