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想念, 無關情愛,卻來得忽然又猛烈。
大抵是他的身體離她太遠,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 便始終與裴觀燭緊緊相連,她們從未有過這樣的分別。
而與裴觀燭分別的每個日日夜夜,與她而言都極度難熬,無關情愛, 隻是夏蒹在這一刻才明白自己早便將裴觀燭當成了在這陌生世間,獨屬於她自己的半身。
而隔著人群與距離與他對上視線的那一刻, 她知道了裴觀燭也是如此。
心中情緒難言, 但多日下來自己一個人應對陌生環境的不安與恐慌在看清裴觀燭的這一刻全都灰飛煙滅了, 理由很簡單,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殺人狂是戰鬥力最高的,他不和她一樣不敢殺人,哪怕單單隻是坐在那裏,夏蒹都好像看到了獨屬於自己一個人的靠山,她端著盤子的手有些發顫,正要過去, 一道聲音將她走神的思緒強拉回現實。
“夏蒹,去將菜給裴大公子送去。”
興許是看她好半晌不動彈,上首位置的蘇循年用他那獨特的黏纏口吻道。
聽見他喊自己名字,夏蒹心中惡寒,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垂著頭回了聲是,強控製著自己想要加速的腳步走到了少年坐著的位置。
熟悉的檀香添了股陌生的氣息。
夏蒹身子沒往前擠, 隻停在裴觀燭與他旁邊坐著的另一位公子中間,視線忍不住微垂,注意到少年今日著裝。
說是雪青色,也不太恰當。
雪青偏紫,他穿的其實更接近白,往日常穿著的棕色木履今日也換成了銀色短靴,遮住了右腳踝上醒目的金色腳鐲,上下顏色都素,且裴觀燭往日出門會客時腕間偶爾會帶的細金鐲今日也沒了,渾身上下帶著顏色的,除卻發帶跟耳璫,便隻剩下他那張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臉了。
他自始至終也沒有明目張膽轉頭看她,如今離得近了,視線也隻落在她手上,指尖上,但卻讓人根本無法忽視,夏蒹繃著臉將盤子擱上桌,像是放下一塊大石,腳步後退,便聽少年開口,“坐下來。”
冰涼的手隱晦自桌下勾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少年聲音溫和,“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沒有人說話。
夏蒹大氣都不敢出,滿院視線若絲網般密密麻麻纏了過來,夏蒹感覺自己好像快被這些視線給戳穿,指尖攥了下裴觀燭的小指,少年卻像根本不懂她暗示,鳳眸彎起,“可以的吧,蘇兄,這樣吃飯實在無趣,要這小仆也在這裏陪著我吃罷。”
上首位置的蘇循年與葉夫人恍若帶著無表情的麵具,好半晌,蘇循年才牽扯著皮膚勾起一個笑。
“夏蒹,裴大公子既然已經這樣說了,你便去裏屋找把椅子在裴大公子身後坐下來吧。”
“是——”
“不必,”少年聲音極為溫和,打斷卻迅速,他指尖始終在桌布下十分親昵纏著夏蒹五指,麵上表情平淡,“裏屋很遠,光是去返想必便要花上不少時間,“
他說著話,慢條斯理單手捋過衣擺往另一麵坐,旁邊貴人們相互對視一眼,麵上雖極為嫌惡,但都敢怒不敢言,隻得一起往另一邊挪位置。
“就讓她坐在這裏,坐在我身邊,可以吧?”
先斬後奏。
但誰又敢對他說一句不可。
夏蒹被命令著坐下來,旁邊那位陌生公子登時像遇到了什麼蟑螂害蟲一樣離她八丈遠,夏蒹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麼嫌棄過,感覺裴觀燭往自己的方向轉過了頭,抬起視線,卻見裴觀燭根本沒看她。
他麵上無一絲笑意,視線一動不動,像是靜止的人偶般盯著坐在夏蒹右邊的那位陌生公子。
“孟兄很嫌棄我嗎?”他偏過頭,瞳仁漆黑,一點光都不進,“還是說,晚明做錯了什麼事情?”
“什麼?”那位陌生公子明顯不想跟
裴觀燭有什麼牽扯,不敢惹他又不想大庭廣眾之下露怯,回答的語氣都透出一種不自然的驚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他不快。
“忽然就坐的這樣遠,”裴觀燭麵上沒有一丁點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聲音又輕又慢,“孟兄的表情,明顯就是很嫌厭我吧,從方才開始就是這樣,滿座的人都是這樣,難道就因我家中出了事,你們便想要避開我離我遠遠的嗎?竟然還要我一個人坐在這裏吃飯,好過分,我想要一個順眼的小仆陪伴,你們都要用這樣的表情看我,難道是覺得我做了很不對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