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章決回房後,父親沒有立刻離開,他關上了門,示意章決坐下。
章決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等父親走近了,坐到茶幾對麵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自己。
“章決。”父親的嘴角很平,麵色嚴肅地叫他,“我們談談。”
章決腦袋還不太清醒,反問:“談什麼?”
“陳泊橋。”父親說。
章決的困意即刻煙消雲散,他後頸有些發冷,精神緊繃,看著父親,緊緊閉著嘴,等父親下一句話。
等了一會兒,父親方問:“你是不是因為他摘除alpha腺體的。”
父親的言語中沒有憤怒,好似隻是認真想要章決給他一個答案。
而對視半晌後,章決承認了:“是的。”
他知道就算自己說不是,父親也不會和他計較,可是他不想騙人。
“他知道嗎?”父親又問。
章決想了想,說:“應該知道。”但沒有提過。
把話說開了,父子倆似乎反而都輕鬆了一些。
他們沉默地對坐著,沒有立刻交談。
父親沉思少頃,摘下了眼鏡,放在茶幾上,平穩地呼吸著,望著窗外,遠處草坪上的燈火璀璨與衣香鬢影。
章決西服內側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但他沒有拿,而是隨著父親的眼神看去。
離遠了,彩燈不再耀眼,一些隱在樹影之中,有朦朧不清的美。
他們看得並不久,但章決卻覺得這一段時間長得無邊無際。
仿佛過了一整個世紀,父親才開口,將他從恍惚和羞愧中拽出來。父親說:“我看算了。”
章決愣了愣,又聽父親問他:“換一個不行嗎。”
章決抬頭看著父親,他很想對父親解釋,陳泊橋其實對他還不錯,沒有不給他任何希望,也沒那麼高不可攀。
他在信托金中、在愛和自由之中長大,沒有什麼大野心,過很散漫的生活,唯一追求過的隻有陳泊橋。
即使以後的確不會有什麼明確的結果,得不到承諾,他也不是特別在意。
但他父母在意,也無法接受。
“我是想,”章決很慢也很輕地說,“萬一——”
“——不太現實。”父親溫和地打斷了他。
章決看著父親的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緩緩地眨了一次眼睛。
“你和陳泊橋,可能嗎?”父親平靜地問他,像和他探討外交議題。
章決的呼吸變得很艱難,即將痊愈的傷口卻一突一突地疼,如同有一顆很小的心髒,在他縫著蛋白線的地方躍動,頂著血肉間的裂縫,渴望破土而出。
父親好似也覺得章決的模樣狼狽得可憐,不忍心再說重話,坐了幾分鍾,起身道:“我去陪你母親了,你早點休息。”
說罷便地離開了,替章決關上房門。
章決坐了一會兒,手機又震了,他拿出來看,陳泊橋發了他兩條訊息,一條是“累了嗎”,第二條問他住在哪間房。
他看了許久都沒有回,把手機放在一旁,去了浴室洗澡。
章決將西服扔進洗衣籃裏,很少有地對著鏡子,細細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他抬手碰自己的麵頰,鎖骨,肋骨,將頭發梳起來,給傷口貼上防水貼後,再放下,走進淋浴房,關上門。
溫水從頭頂的圓形花灑向下淋,像一場熱帶午後的瓢潑大雨,雨水浸透他的頭發,濕潤他的脖頸,潺潺流經他的身體。
他把自己衝洗得幹淨到不能再幹淨,才走出來,穿上浴袍,吹幹了頭發。
擺在櫃子上的手機屏幕是亮的,低頭看,陳泊橋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沒有接到。
章決很遲鈍地拿起來想回撥,陳泊橋又撥過來,他按了接聽。
“我剛洗完澡,”章決問他,“怎麼了?”
陳泊橋沒出聲。
章決等了幾秒,想再問問陳泊橋有什麼事,房間的門鈴忽然響了。
陳泊橋才開口對他說:“開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