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語環視屋內,屋中擺設如常,幾個婆子丫鬟在整理桌案上的仕女圖。他隨意尋了把椅子坐下,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如何?這是要給世子選妃?”
榮郡主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路語,又把精神集中到自己的繡品上,冷哼一聲:“沒規矩。”
路言低頭逗鳥,對路語的話沒有什麼的反應,他早就習慣了兄長和母親之間的劍拔弩張。
就這樣坐了半晌,路語已經喝了有三五盞茶。自小與母親便不親近的他坐在這裏猶如鋒芒在背,很不自在。起身道:“兒子看母親神色如常,心中高興。本想多陪母親一陣子,隻是……”
“不急。”榮郡主打斷路語的話,“那邊案上的畫像你看到了,去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若是有,過幾天便是乞巧節了,我尋個理由差人把她接來府上賞花,你們也好相看相看。”
路語心中剛被濃茶息掉的火又起來了。他強忍著怒氣道:“母親,兒子漂泊慣了,還不想成家。”
“說的什麼胡話。”榮郡主放下手中的針線,“你是輔國將軍府的長子,心中自當以家族為重。早日為路家開枝散葉。到時候再給你在軍中謀個差事,也好與你弟弟互相幫襯提攜。”
路語大笑:“母親,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從前還稍稍遮掩著些,如今倒是也不避諱了。”
路語說完,大步流星走出榮郡主的院子。絲毫也不理會榮郡主在身後大發雷霆。
榮郡主氣得摔掉一隻茶盞,路言趕忙安撫道:“母親別急,兄長有兄長的想法。聽到母親病重,兄長一刻不耽擱就往家趕,說明心中還是以母親為重的。”
“也罷。”榮郡主道,“你要注意你兄長的行蹤。乞巧節前不許他離開開封。”
“是,兒子知道了,母親放心。”
將軍府是肯定不能待了,不知道雅兒有沒有找到含光。路語心中想著,已經走到了與含光初遇的集市。
街道盡頭的茶肆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幾名少年小跑著往茶肆的方向去,邊跑邊打鬧,其中一個少年一頭撞到了路語腰上。
或許是路語臉上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凶巴巴的。少年明顯是被嚇了一跳,趕忙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
路語擺擺手示意少年自己無礙,問道:“前麵有什麼新奇事?”
“杭州來的說書先生。”
“說得可好了!聽先生說書特別過癮!”
“好多人都在聽呢,每年乞巧節前先生才來。”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同路語介紹茶肆中的說書先生,路語一時也來了興致。
好不容易擠到茶肆中,已經沒有座了。聽書的人很多,有城外的挑夫,街裏的貨郎,高門貴戶的公子哥,江湖的劍客……一條兩人的長凳上擠了四個人,坐不下的就蹲著站著。講到精彩之處眾人拍手叫好。
路語側耳聽了一段,講的是一雙杏林伉儷行走江湖,治病救人的美談。不過就是江湖之中兒女情長的老壇裝新酒罷了。頓時興致大減,聽得已不是那麼入神。
這是這出神的功夫,眼睛向人群中一掃。路語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
她蹲在說書先生旁邊,寬大的道袍蓋住了她的腳。此刻正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著說書先生,聽得聚精會神。不時還被說書先生口中的人物情緒牽引著或微笑或皺眉。
當看到她頭上的銀質重瓣蓮冠時,路語嘴角也忍不住上揚。這不是含光又是誰?
此刻正說到傷心處,聽書人無不抹淚的,隻有路語站在人群裏笑,好幾個人看著路語都紛紛皺眉:這人怎麼毫無同情心?
說書先生醒目一拍,故事也結束了。中間雖然有曲折,但好在是個好結局:杏林伉儷歸隱桃源,恩愛有加白頭偕老。
故事講完,人也就散場了。含光還在回味故事裏,冷不防被人拍了下肩。下意識地,含光就去摸刀柄,卻被身後的人握住了碰到刀柄的手。
“是我。”
含光回頭看到路語有些驚訝:“你怎麼會在這?”
“你不告而別,我來請你回崇丘做客。”路語半開玩笑道,“不知是哪裏招待不周,怠慢了鬆風道長,鬆風道長要不辭而別?”
含光想到那日在崇丘路語同秦觀雅的對話,不欲與他分辨,敷衍道:“家中的花草不能沒人打理,就匆匆離開了。沒來得及告辭,實在是我禮數不周,望師叔見諒。”
路語在含光頭上輕輕一拍:“不許叫師叔。在崇丘你不告而別我就不計較了,現在有緣在開封相遇,你是不是該盡地主之誼了?”
“你家不是就在開封嗎?”含光道。
路語雙手一攤:“我被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