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楊柳三月新。
洗漱完之後,我從宿舍裏抱著書本出來,和胡冬朵一起去食堂吃早飯。宿舍裏的其他女生早已經起床去早讀了。
讀一所三流大學的好處就是,高考失利的屈辱會時時刻刻折磨著你,讓你在大學之中奮發圖強在考研第一線。
不是都這麼說麼?
一流大學裏,一等學生出國,二等學生工作,三等學生考研;對於我們這些三流大學裏的學生,正好倒了過來:一等學生考研,二等和三等就一起等待畢業證發下來那天,集體失業。所以,我們宿舍裏的那幾個女生,從進入大學開始就全線為考研做熱身了,每天早晨六點就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
我和胡冬朵,很顯然是屬於三流大學裏的後者,所以我們倆人的生活基本上是從早晨九點開始——在不逃課的情況下。逃課的話,就很難說了。
從宿舍到食堂的路上,會經過一個露天籃球場。
早晨,總有一些在籃球場上打籃球鍛煉身體的男生。運球、假動作、過人、起身、投球。這一些如同畫麵一樣的動作,總會輕輕觸動我記憶的神經末梢。
低頭。會心地一笑,想起了多年前。
不辨悲喜。
我們走到餐廳的門口,遇見了夏桐,她正踮著腳,朝男生宿舍那裏張望,手裏還拎著一隻兔子。
胡冬朵溜過去,猛地蹦出來,嚇了她一跳。胡冬朵笑嘻嘻的,你在張望什麼啊?等情郎嗎?
夏桐回頭,白了胡冬朵一眼,說,你嚇死我了。然後將兔子扔到我的手裏。
夏桐是生物係的,經常做這種活體實驗。不知道學校經費緊張還是教務處克扣,每次實驗,總會出現十幾二十幾個人圍著解剖一隻甲魚的情況,原應是四個人一組,分派一隻甲魚的。反正,不管是甲魚還是鴿子、鯉魚,總之,實驗室裏總是缺這少那的,同學們私下議論,說是被老師們給煨湯了。不過,也有除外,小白鼠和蛔蟲的數量總是很充足。
夏桐一直比較有個性,所以很多實驗,她總是自己去買一隻活體回來用,也絕不和十幾人圍在一起湊合。曾有那麼兩次,一次,我正和一男生約會,她一通電話殺過來,說艾天涯,你趕緊去農貿市場買一隻小公雞回來,我騰不出時間。還有一次,他們解剖魷魚,結果這個從小不靠海的姑娘買成了烏賊,於是,在實驗開始時,她又一通電話過來,說,艾天涯,我要魷魚!魷魚!
我當時正在宿舍睡得滿臉口水,於是迷迷糊糊出門了,心說夏桐怎麼這麼急不可耐?當時長沙的香辣魷魚不是很有名嗎,前天晚上,因為打賭,我還輸給夏桐十根魷魚串。於是,我就給她買回了一堆魷魚串。那一次,夏桐覺得我是故意的,其實天地良心,我真沒有,就是睡覺睡多了,人恍惚了。
我抱過兔子,問夏桐,咦,這麼熱鬧,你在看什麼?
夏桐指著男生宿舍樓,說,,三號樓的男生宿舍,有個叫於意的男生突然猝死。聽說因為吸毒。
啊?吸毒?胡冬朵一聽,臉變得像被馬蜂蜇了一樣,說,喵了個咪的!那得多費銀子啊,他媽怎麼生了這麼個敗家子。
夏桐笑笑,說,有錢人家的孩子,玩得就是刺激。聽說生前還是一小帥哥,而且馬上要畢業報效社會了。
胡冬朵一聽,可惜不已,說,喵了個咪的!怎麼猝死的不是辛一百這個賤貨呢!
你可不要以為胡冬朵是在為我詛咒這個無情的男人,她是在為她自己。這個世界上,最憎恨辛一百的人,估計就是胡冬朵。
沒錯,辛一百同學,泡妞神功,天下無敵。老天無眼,把這個極品賜給我之後又賜給胡冬朵,我用他完成了極品初戀,胡冬朵用他完成了他那狗血淋漓的初婚。
夏桐指著從三號樓出來的一群男生,說,喏,今天他朋友過來收拾他的遺物。胡冬朵就拖著我和夏桐的手,向三號樓人多的地方跑去。說,上前去看!哎,要是我猝死了,可隻有你倆給我收拾遺物了。真傷感啊。
我們三個好不容易衝了過去,在那麼多圍觀的男生中,有三個麵色肅穆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衣著打扮明顯有別於周圍的學生。他們手裏抱著去世朋友的遺物,胸前佩戴著一朵白色的花兒。其中有一個男子長發飄飄,跟做了離子燙似的,眼睛周圍居然是烏青色的,顯然不知道被什麼擊中過。
我們三個還沒有站穩,突然,那個烏青眼的長發男子往我們這裏瞥了一眼,立刻目露凶光,跟發現了殺父仇人似的,把手裏的東西往身邊那個麵容冷漠如冰山雪蓮、身穿暗灰色風衣的男子手裏一放,就衝我們這裏奔了過來。
我和夏桐還沒有反應過來,胡冬朵早已跑得沒有人影了。
對麵那個身穿暗灰色風衣的男子一愣,抬眼望來。當我的視線觸及他那美得令人想扔炸彈的臉蛋時,驀地,想起了那麼一句詞——君如楊柳三月新。
這個眼神清冷、唇染桃花、渾身渙散發著一種懶洋洋氣息的男子,就是江寒。大三那年初冬的校園裏,嗬氣成霜的早晨,我第一次遇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