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出身廣陵的仙長也隻是一般下山曆練的弟子,沒察覺出任何端倪。他應允了國公夫人,將公為容帶入廣陵,交予門派內照料,變向一般門內弟子一樣衣食住行,直到某一次無意間被頤天真人看重潛質,才收為座下之徒。
公為容對國師的事情了解不多,家人也不曾向他提起什麼,他對那國師什麼來曆都是一概不知。頤天真人了解情況後,也曾多次替他重回故地調查,但對方這種手段極熟練了,想來應該是個慣犯,一旦暴露便迅速脫離,蹤跡處理得很幹淨,追查了幾次無果,隻得不了了之。
直到他看見了一同隨來的風蕪長老的佩劍時,他便明白了。
公為容被困國師府時,是一雙青鳥幼子救了他,並向外界通風報信,引來國公向國公府搶人。青鳥屬天地靈獸,生來就能化為人形,年長的青鳥隕落,幼子難以為繼,流落到了這個小國,暫且就在小國內休養生息,學習人世。
長子翻越重圍,帶著公為容的一截衣袖奔向國公府;幼子藏下他,用羽毛遮蔽了他的氣息,又代替他被拉上了處刑台。青鳥的幼子和他約定:“我和哥哥的身份已經被國師洞悉,就算僥幸離開國師府,一定也無法從他手下逃離。若你能得生機,望依托國公府保我兄長一命。”
那幼年的青鳥用盡力氣掙紮反抗,最終被破腹取心,剝骨離肉。公為容就被他藏在處刑的案台下麵,隔著一層薄薄的墊布,看著靈獸的血液鋪天蓋地淌下來,看著血肉混為一團,結成了靈丹。
直至公為容逃離國師府,又入了廣陵數年,那慘烈場麵依舊無法忘懷,成了心痂。
風蕪長老的佩劍用青鳥之骨修成劍柄,又用青鳥之羽裝飾劍托,幼小又細長的青鳥骨頭靈氣蓬勃,實屬罕見。公為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柄精致華美的佩劍,胸前佩戴著的青鳥之羽無比滾燙,在他的視線裏,那柄劍鮮紅如血,血色鋪天蓋地地從劍柄流淌到他的腳下。
他當夜抱著拋下他跑到絕劍峰的憐天獨,一夜不能安睡。
公為容十六,已經知道仙門廣大,廣陵和風蕪世代交好,他無能為力,什麼都不能說。青鳥之羽成了一團夢靨,被他鎖入深藏的箱子中,逃也似的尋來所有的鎖扣上。他本想遠離風蕪,可惜趨盈盈日日纏著他,少女的情誼又是珍重,又是愛重,他理智上清楚不能遷怒,但夢靨又夜夜糾纏。
趨盈盈巧笑倩兮的麵容和那張懵懂無知但認真地和他商量的青鳥幼子的臉龐重合在一起,公為容避無可避,早成心魔,原先得天獨厚的修仙潛質被心魔連累一拖再拖,出口處宛如遙遙無期。
趨盈盈入山第十年,公為容已逐漸能和夢靨和平相處,隻是仍然有時候,會看不清趨盈盈的臉。他覺得自己珍惜趨盈盈的情意,日夜夢裏俱是同一人,無論美惡,似乎隻能看到一個影子,便把情愛都混淆了,但又覺得自己應該是無法愛上同一個陰影的。
廣陵和風蕪的交換學習公為容本想拒絕,又實在是想知道當年往事。這些年他從旁枝末節的去聽,風蕪長老的臉太過陌生,又和小國毫無關聯,一柄佩劍,偶爾佩帶偶爾換用,根本沒有任何人在意,自然也就一無所獲。
可公為容到了風蕪山才知道,滿山的血肉堆築,他連抬頭都不敢,隻能緊緊地跟在憐天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