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天獨一夜長夢不知有無,再醒過來的時候身處陌生的房間中,他張望了一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家什,連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檢查了一下身上——
——嘁,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憐天獨對風蕪山還算熟悉,在這裏留過學,在外遊曆時也被風蕪留住過一段時間。推開門,果然是風蕪中炊煙瀾亭,眺望便是遠山,極目可穿雲層。風蕪最大的特點,就是高處不設闌幹,不知道被仙門高空違規建築查處處警告了多少回,風蕪特色仍然一意孤行,他一推開門就認出來了。
憐天獨捂著頭,仔細想著昨日自己斷片斷到了哪裏。
喜宴算是親友席,風蕪不會慢待貴客,他們一群人興盡而散,每個人都喝得意興闌珊,風蕪自然不會放一群醉鬼天涯海北地各回各家,免得影響市容,就各自安排了房間住下。山主大喜,風蕪為著喜宴該休假的休假該慶賀的慶賀,整個風蕪忙成一片,住客醒來後自然也不好隨便打擾人家,自便就是。
憐天獨正想著,雲處遠山由遠及近飛來一仙鶴,仙鶴甫一落地,坳了個身姿優雅的高腳姿態,飛著媚眼給他,似是在等憐天獨誇讚。
全天下也隻有他們廣陵的仙鶴這樣親人又臭美、戲還多,憐天獨打著哈哈順著仙鶴的毛,仙鶴就十分乖順地順著他的手蹭了蹭毛。
騎坐在仙鶴背上的少年身姿矯健從仙鶴上跳了下來,少年劍眉星目,隻板著一張臉,腰間時刻配著書卷和筆,鶴羽白衣拂於其上,看著隻有人間十幾歲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他朝著憐天獨乖覺行禮:“師尊。”
憐天獨看清來者直覺滿心詫異,以為尚在夢魂知的長夢中,心說這小古板怎麼肯移尊駕,竟親自跑出廣陵來了。
他順手又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同文啊,家裏出什麼事了?怎麼找出來了?”
少年恭恭敬敬地請出一個封閉完好的木匣子,抬起的眼睛清澈地看著他:“師尊,李師兄來信。”
少年名叫書同文,是憐天獨第四個弟子,今年正正好好是兩百歲的年紀,在仙門中還是個小輩。憐天獨作人家師尊本就長了一輩,又長人千歲,百歲生年的現代人,到了修仙界白活千年,心態死得不能再死了。麵對他的時候總有種自己是個白發冉冉老頭兒仙人的感覺,不自覺就有種曾爺爺對曾孫的慈愛來,想想覺得若是自己疼愛的小輩,做個白給老師父似乎也沒有什麼。
書同文在大眾審美中可算一等一的俊俏,到廣陵的時候三十多歲,卻仍是少年人的麵孔,帶著少年特有的懵懂無知,一眼便知是修道中人。修道中,百歲前也不過是少年年紀,正是火熱活躍的性情時候,可書同文身上總帶著一股疏離的淡漠感,在招生大會的一眾人群中像是個不同世界的人逆著人流。
那時候仙門教育改革,不興門生培養統一供貨老師挑選那種老土模式了,更多的門派選擇了招生大會或是考試入門,麵向師生兩方,在師父挑選弟子的同時,也給了弟子挑選師父的機會。
書同文來到廣陵求道,卻不知應向誰為師。他先前也麵試過幾家門派,考試入了幾輪,最終還是沒有入選。其實他潛質挺好,基礎不錯,心意又專,但最後沒能入選,是因為每個仙門仔細了解後,權衡都覺得有些尷尬,所以最終沒接受他。
書同文家住世俗鄉野,家裏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一口氣生了三兒四女,生得家中差些破產。孩子太多,家中又不算寬裕,養不起那麼多的孩子。書同文是三子,不是最得疼愛的小兒,也不是能夠為家裏出力的老大,家人固然在意孩子,可窮也是事實,隻能送離小孩。
他家舍不得他離家受苦,又不願送去別人家改了他姓,最後便稍稍了銀子,將他送入佛門,做個灑掃小沙彌可得一口粥飯。書同文做了一陣子的沙彌,心性聰慧又心思至專,不似一般小孩兒跳脫,被遏空和尚看重,取法號‘禪心’,時時帶在身邊教化。
遏空和尚遊走塵世普度眾生,他同遏空和尚見識了一段時間,侍奉了佛門三十年,三十年學習三十年見聞,書同文逐漸覺得佛土並非他的歸宿,深思熟慮後便向遏空和尚告知自己心思。
也不知是談了什麼,遏空和尚離開時隻搖頭歎氣,最後隻歎息了一句“佛衣不勝”,便讓他還歸世俗,離開了佛門。
遏空和尚德高望重,雷音寺又是佛門大家,因著這一句評語,書同文就好像學籍上記了大過處分,各家門派仔細了解後還是拒絕了他的拜師求道,不願拂了雷音寺麵子。書同文求道路上因此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