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漸漸的,她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跑到屋頂上來的。
李萊兒被曬得暈暈乎乎的,想破了腦袋,最後連自己在想著什麼都記不清楚了。
她在冥思苦想的時候,隱約聽到背後輕輕地一聲咳,李萊兒認出了那個聲音,興高采烈地轉過頭,那個將先生視為自己人生救贖和希望的小女孩兒高興地喊他:“先生!”
她家先生特別注意麵容打扮,穿著一身謫仙似的輕飄飄的衣衫,隨手揮就一抔清風。他眉眼疏朗,長身玉立,紮著高高馬尾,看起來俊逸又瀟灑,先生背著手站在她身後,聽到她喊人,便在她旁邊坐下來,哄小孩兒似的摸了摸頭。
李萊兒有些委屈,指著底下跟先生說:“先生,我下不去了。”
先生告訴她:“不用著急,時間到了自然就能下去了。”
她就很乖地依偎在先生身邊,被先生一下一下地順著毛。李萊兒眯著眼睛想,先生真好看,先生真溫柔,想著想著又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自己是沒有這麼大膽的。
李萊兒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得先生問她:“要跟我離開嗎?”
李萊兒抬起頭懵懵懂懂地問:“去哪兒?”
先生說:“俗塵難以探尋之地。”
李萊兒很開心,很想跟著先生離開,可心中的古怪感揮之不去。她垂下小腿在屋簷邊晃呀晃,想來想去,小小聲地問:“為什麼呀?”
她腦中靈光一跳,一個問題從心口跳出,她想也不想就過了嘴巴,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意思,隻是誠實發問:“我沒有仙骨呀。”
先生許久沒回話,李萊兒偷偷地回頭瞄了一眼,她看見玻璃珠子上倒映了流光溢彩的小太陽,從先生逐漸模糊的臉上掉下來。李萊兒慌慌張張地轉回去,有些心虛,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能怎麼做。
她隱約覺得自己是做錯了什麼,又不知如何是好。
李萊兒聽見先生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俗塵太短暫,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塞滿了苦楚和不易。貪慕的和渴求的,都被石中的沙混淆,有些可惜。”
李萊兒低下頭,嘴笑卻忍不住翹起來,她偷偷地笑著。不知為何,她知道先生這是在稱讚她,她做得好極了。李萊兒得到了先生的誇讚,她特別,特別開心。
李萊兒晃著腿,輕輕地說:“人間,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呢。”風吹過地上的草叢,草叢就隨之搖晃,水滴從屋簷上滴落,就有‘叮咚’一聲脆響。
人間實是太讓人著迷。
先生沒有說話,隻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的腦袋,她在那寬大的手掌地下小小地撒了個嬌。
李萊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還有好多的話想說,想要拉著先生的手,她覺得她自己好棒,做了好多事。可頭頂的太陽越來越大,周圍的景物變得十分模糊,連先生的身影和聲音都模糊起來,她不敢回頭,隻能感覺到頭頂那隻有力的大手,體溫仍然可以傳達過來。
先生的聲音才渺遠的回蕩中幾不可聞,似是猶豫了很久,他才道:“廣陵仙山,凡人不可攀得。或許你壽元將近,世間無顧時,再去撞一撞機緣。”
“聽一聽未知之語,再離去。”
李萊兒便醒了。
那之後她再沒遇上過先生,屋中的樹木仍欣欣向榮,唰啦啦地將葉從敲響。
李萊兒,到如今都十分感謝先生帶她脫離了懵懂的苦海,教導她脊梁如何挺直,讓一個叫做李萊兒的女孩兒,在廣大天地間直麵自己。她對先生或有情誼,但,天高路遠,不可思追。
李萊兒培養出了眾多的學生,形形色色的人,男男女女的相似麵孔,渴求著學問和未來。她見識夠了許多未知的景色,一聲匆匆碌碌,總在奔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