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癡心十一(1 / 3)

死生之道從來最難走的不是死,而是生。每個人有且隻有一次最近距離接觸死亡的滋味,在那一刻,死之道就有足夠的機會臻至圓滿,死是單調且孤獨的,生者論死,簡直癡人說夢。

可是生呢?

與死相對,每個人有,也且有一種生的可能。呼吸、心跳、溫度、血液的奔流、靈魂在世間的感知與所能控製的軀體,這些每個小細節組合起來、在一定時間中維持的存在組成了生。也可以說,某個人是分成了無數個片段,每個片段存在於連續的每一秒甚至更細微的時間單位之內,這些細微且連續的時間組合起來,成為了‘生’的概念。

而人作為某一條單行線內的時間片段,怎麼去理解生,怎麼去掌握生、又怎麼去解構生死呢?你如果僅是一條有著兩端首尾的線,如何去理解畫線的那隻筆呢?這像是僅靠重力作用單手把自己從平地拎起一樣荒謬。

故而死生之道,入道者寥寥,證道者無。

頤天真人想到的不是這個,證道不是做任務,可以循序漸進地做完這個再做那個。伯容謙想要證道生死,難道還真的要去死一回?

那他死都死了,證道還有什麼鬼能頂用?他不是那種朝聞道暮可死的道癡。

——伯容謙企圖證生死,一開始就是功利性極強的,他隻是想留住一個人存在的時間。若真為此而殉身了,也不知應該給他算殉道還是算殉情。

他入道並非為了道法,何況是這麼一條幾乎為瘋狂的道癡也觸不可及的道法,這也就注定了他終究無法證道。

死生之道難於高天,可哪怕他入的是死生之道,若最終無法證道,也就意味著無法掌握天地間的法則。天道在他眼前關上了門,他和那些初入道、或是困於道中修仙者們沒什麼兩樣,他不會再是‘瑤月道尊’,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求道者。法則會在他身上應驗,歲月會開始流逝,力量也逐漸消磨——他棄了道,意味著作為一個證道者,他推翻了之前所承認所應證的道果,之前道果的所有特征都會離他而去。

——他會逐漸像一個俗凡,或是一個一事無成的修仙者。

頤天真人萬分不理解,他說:“他隻是你在某個百年間經曆過的一種可能,如果你往前走,還會有下一個可能,百年的痕跡會淡得隻剩下一筆。千百年後你回身看到昔年的倒影,估計還得想一想才有點兒正兒八經的印象。他是——他隻是你某個時間內的一部分而已,為什麼非要這麼留住這麼短暫的可能呢?你再執著,留下的也不可能是當初那段你所執著的時間啊?”

伯容謙看似聽進去了,想象了一下頤天真人形容的結果,然後他笑得有些難看,他說:“那不是挺可怕的嗎?”

頤天真人聽著麵部表情扭曲,他居然會伯容謙嘴裏聽到‘可怕’兩個字?這怕不是棄道的反噬已經開始了吧?

“我隻是”伯容謙想了想,終歸沒能找到一個比較貼切的說法,隻好說,“看到了某種可能,想嚐試一次而已。就像你說的,我可能隻是會難受他離開後的這一小會兒,這一點時間,在漫長的歲月中短暫得不值一提,等著等著,後麵就會自己好了。來日說起來時可能還覺得此刻的執著像個笑話”伯容謙被自己傻到了似的,自嘲般笑了一下,“可我真的是太難受了。”

“小行,我所追逐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伯容謙說“反正都要在這段時間裏掙紮,既然有這麼個可能,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頤天真人百思莫解。

愛是癡兒的玩物,也是瘋子的囚籠,若是能夠條理明晰地看清這某一刻情緒的緣由,說不好都不配情深。

一場帽子戲法,迷了眼的人怎麼能分辨其中?

頤天真人攔不住伯容謙,隻能看他自顧交付了廣陵事務,下山去尋求自己的道法。

沒人知道伯容謙在蠻荒中到底參悟了什麼,隻是他入道生死,對生死法門似乎隱約窺見一二。他不必再倚靠萬象樽便能短暫地留存住消逝的靈魂,他將白闔的靈魂封印在自己的銘牌上,一同帶下了山。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頤天真人都再沒有收到過伯容謙的消息,隻知道他的銘牌依舊占著位子,那就夠了。

再看見伯容謙的時候,俗塵四境正在爆發一場不同尋常、牽涉範圍及其廣大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