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真人不教術法,光修劍,在憐天獨沒察覺的情況下一顆劍心就被磨得越發鋒利,因為除了鋒利他沒得好活,也就沒那麼多的精力去思考些閑雜事。他感覺自己仍然飄忽在所有人的外層,但至少當劍入了手時,他能一心一意,心中隻有劍光,暫且忘了這麼多頭痛腳熱的紛擾。在這種奇葩的高壓政策下,憐天獨二十四歲時,和真人那一套散裝劍法他才算摸到點兒門路了。
和真人說,他也隻會這一套散裝劍法,多了教不慣了。
這時候的憐天獨已經搬到了絕劍峰上,和真人回廣陵的時間越發緊張,隔三差五就會在外邊撿個小孩回來,說是記名徒弟,自己又不搭理,全指望憐天獨幫他帶著,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憐天獨剛開始還以為和真人在外頭胡搞搞出人命來了,可撿回來的小孩兒越來越多,和真人憑一己之力,就算搞到他得道飛升都有些勉強,憐天獨就又尋思道:這是捅了人販子窩點了?
憐天獨去問,和真人就義正言辭道:“跟邪惡勢力做鬥爭,從人體實驗場帶回來的無家可歸倒黴小崽子,再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後,決定充分發揮廣陵舍己為人澤被蒼生的山門精神,給他們創造一個幸福的家。”
憐天獨信他才有鬼了。
憐天獨二十六歲時,風蕪山和廣陵搞出了學術交流專列,憐天獨作為廣陵的大師兄理所應當地作為代表帶隊,這也是他來到這邊的世界後第一次離開廣陵。頭一年作學術交流,廣陵十分重視,光直係的弟子就去了六位,公為容為了學習罕有地願意出山搭上了學術快車,趨盈盈不占名額跟他一起也樂得作陪。
廣陵學術交流隊列到了風蕪,為表重視,風蕪來接待他們一行人的是風蕪的大師姐,姓趨,名叫趨奪,現任風蕪山長的開山大弟子,也是山長的養女。趨奪修行三百餘年,跟這群百歲沒到的小豆丁不同,人家多年求道,早鑄了道心,平日多為山中事務奔波,很難才抽出點空來奶孩子。
趨奪橫刀立馬地往幾個小孩兒麵前一站,手捏著劍掛在腰間,眉目如刀且冷臉冷神,大有看不順眼誰就要一刀剮了的模樣,不知是天生一副冷色還是不耐煩接小孩兒。
趨盈盈離開好久一路唱唱跳跳回家好不開心,連向來嚴格執行‘不抵抗’政策的公為容都罕見地關上了耳竅,眼不見心為淨。可到了風蕪山甫一落地,趨盈盈卻立刻蔫兒了神,像活潑過了頭,消耗完精力沒精打采的小兔子一樣縮在了憐天獨後頭,不見一點兒路上嘰嘰喳喳給他們介紹這介紹那的昂揚興頭。
待眾人邁開步伐,安置住處去時,憐天獨才回手輕輕按著她的腦袋,傳音問道:“怎麼了呀?”
趨盈盈抱著他的手隻是搖搖頭,一言不發。
趨奪是風蕪山長趨百味的養女,趨盈盈本該有很多的時間和這位師姐相處,照著趨盈盈熱烈的性子,她到了廣陵見了熟悉的人,卻沒一頭迎上去親熱,憐天獨就猜,趨盈盈是不是有些怕這位趨師姐。他想著,順手將趨盈盈往身後拐了拐。
分了住處,憐天獨和公為容住在一塊兒,憐天獨看著這個小孩兒抽抽的,一直黏著他,頭低得很低,不敢出聲,怕驚動了什麼的模樣。早上也是,他作為現任掌門的首徒,人家不好冷落他,但連握個手公為容都是抖抖索索猶豫半天,反而把別人整尷尬了。
憐天獨覺得奇怪,聯想他早年的經曆,又以為是他怕生。憐天獨同樣地使了一點兒力按住他腦袋,看著公為容的眼睛問他:“小容,怎麼了?”
公為容躲不開,隻好直勾勾地看回去,沒等到回答,眼神又開始飄了,隻是飄了沒一會兒,他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覺得還不如看憐天獨,趕忙一腦袋順著憐天獨的手撞進他的懷裏,腦袋蹭了蹭,大約是搖頭。
憐天獨心裏歎了口氣,心說:這屆的小孩好難帶。手上又不停地順著毛,直到公為容徹底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憐天獨被和真人壓榨得習慣成自然,慣例是要早起練劍,他推搡了一下身旁抱著他手臂抱得死緊的公為容,慣例也是叫不醒的。憐天獨歎了口氣,從旁抽了截軟枕把自己手臂替換出,也沒敢走遠,就在宿舍外頭的樹下比劃劍勢,以防公為容醒來找不到他要鬧了。
長夜未明,曙光將近,萬物尚在沉睡中,未沉睡的全神貫注在等天邊一線曙光,為一片刻奪去了眾生所有的注意,天地一片寂寥下,無人能知曉他的劍勢是如何的走驚鴻斬長夜,憐天獨很熟悉這種感覺,揮劍迎光而舞,劍尖如臂指使,像信手拈來一片雪,將雪吹入黎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