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奪的心中沉了沉,三百年修道,跟隨風蕪仙山正統,亦是冷一茹精心苦思,傾力教導,趨奪是有自己的驕傲的。隻要長劍在手,她甚至敢說,當代同輩之內,出其右者不超過五指之數。
——這五指之中就包括了眼前的人。第一次交手時趨奪心裏就明白,就算沒有這些歪魔邪道,自己死命追趕也追不上眼前的人。但趨奪隻覺得‘不及’這件事本身就像是她認知底層橫劈豎砍鐫刻在那裏,她並不想,也不打算否認這個事實。隻覺得慶幸。
——她發了瘋似的妒忌,又發了瘋似的慶幸。
穿著紫色裙裳的女孩兒把身子縮成一團,腳尖輕輕一踮,借勢從趨奪的肩頭跳下來,光著腳丫踩在趨奪身前一片枯黃的落葉上尖尖上,落葉不響分毫,好似一束光落在了上麵,隻聽到了一串清脆的鈴聲。女孩兒狹長的丹鳳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趨奪,她麵容生得巧,從眉毛到眼到嘴角,就算板得死死的,看著也像是在笑。當她真的笑起來時,白膚紅唇便像一團曖昧的雲似的,過分勾魂攝魄了。
這個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一幕,隻會以為是多年不見的故人重逢後難以自持地相互擁抱。她也就借著這個姿勢挨在趨奪胸口,在趨奪看來,隻看到一個透著的鬼魂挨著了自己,沒有半分重量。
女孩兒氣若遊絲地嗔怪道:“你還問我想做什麼,小廣茵,追著我的尾巴追得那麼緊,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嗎?”
她似乎是有些不滿趨奪沒有看向自己的眼睛,一伸手便把趨奪的頭來下來對著自己,胸口薄紗製的衣裙稍顯寬鬆,隨著她的動作被抬高了一些,露出了胸口前一道猙獰的傷疤。趨奪情不自禁地向下看去,能看到蜿蜒的傷痕若隱若現,一直蔓延到了腰部,開出了一朵過分修長的花。
這樣的傷痕開花結果在這一具潔白無瑕的軀體上實在是太礙眼了。
女孩兒接著道:“你看,上次,留在這裏的傷可都還沒好完全呢,我真被他們抓住,會死的。”
趨奪皺了一下眉,似乎是就著她的話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她反問道:“不好麼?”
女孩兒楞了一下,伸長了手環住趨奪的脖子,在她懷裏‘咯咯’地笑著。女孩兒越挨越近,可兩人已經幾近是一個親密無間的姿勢了。她貼著趨奪的鬢角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幾乎是黏在她的皮膚上小聲地吐氣說:“好殘忍啊,小廣茵。”
明明是那麼輕柔那麼甜膩的聲音,卻隻叫趨奪想到濕冷的蛇。沼澤的毒蛇常年盤踞在濕冷陰暗之地,沒有骨頭,太過柔軟,拿來形容眼前的女孩兒是再適合不過。而這樣親密的環抱,又和這條毒蛇絞纏上她的獵物、時刻準備著獵殺的前兆太過相似。
趨奪聽見她笑著說:“明明需要我的時候,說我做什麼都可以。不需要我的時候又恨不得我去死——”
她環抱住的手臂越收越緊:“還真是虛偽得明目張膽呢,難怪你們屢屢失手,趨正禮那樣的正人君子麵皮都快要維持不住了,而風蕪的那些人卻從來不懷疑你。你這樣急切、又這樣憎恨,怎麼可能和煉星的人有丁點兒的聯係呢?”
她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開心地笑出聲:“誒呀,這可真是太遺憾了,事與願違的事那麼多,隻要你還在——隻要你還身在他們之間,他們就永遠抓不住我。”
“我提醒一下你,”趨奪扭開頭,出言打斷她開心的笑意,“風蕪不會等太久的,廣陵馬上就到了。”
“你是在擔心我嗎?”女孩兒似乎是不滿趨奪掙紮的動作,強硬地掰過了她的腦袋,鍥而不舍地追著貼了上去,“噢,我想起來了。”
她撩過趨奪紮起來的高馬尾,纖細的手指從黑色的瀑布中流淌過,她呆呆地看著,看著便有些迷戀:“就是你之前看上的那個小孩兒嘛——”
“唉,廣茵啊,不是我說你,可真是蠢得夠可以。”女孩兒嗤笑出聲,“自顧自地以為找到了同類,還指望著相互舔舐傷口溫暖彼此嗎?人家可用不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暖和的味道,一看就是被愛著的,可是真正被嗬護長大的人。”她推離趨奪一些,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又很快地抱回去,歎了一口氣:“跟你這樣被撿來的野獸可不同,養不熟又愛炸毛——”
她把自己埋在趨奪的脖子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夢囈:“這天下,隻有我才跟你是一路的,隻有我,才會站在你這一邊”
“隻有我小廣茵啊,哪怕你恨我呢”
趨奪低著頭默默地想:“怎麼可能呢?”
但是她說不出口。
趨奪隻是說:“為什麼這樣做,你用了飲腑,就再也沒有折返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