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9章 多事十七(2 / 2)

而這塊強大的肉泥隻能無能為力地活著,唯一能做出的舉動,便是可笑地挪動它本就不甚明晰的五官。

廣茵不知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隻是每次在祭壇的外頭等候,她都能聽見那隻每次喊叫聲氣若遊絲的小鳥淒厲的嘶叫聲充斥整個祭壇的空間,祭壇是封閉的,它的嘶喊就層層疊疊的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這瘋狂的樂音此起彼伏,並樂此不疲。

在廣茵到來之前,這隻小朱雀一直都不肯進食,連吞咽的反射都沒有,負責飼養它的人要以血肉喂養,隻以為它是同它的父輩一般不會飲食,有這種好事,當然樂得不去管它,隻靠著煉星中的法陣維持著它的基本生機,可法陣畢竟飲鴆止渴,總也有油盡燈枯的一天,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找來獸弩,想要誕下新的朱雀血脈。

它這幅模樣也無法驅使它完成交,媾任務,煉星中本想靠廣平族的血脈特性人工移植培育,他們尋找著特殊的法門,便沒有太關這一頭。廣茵來了之後仍是照前飼養的方法,每三天割一點兒大腿肉放點兒血給它,朱雀食人血肉,它仍是不吃。廣茵覺著怪浪費的,但又不敢停。

直到她第一次到了祭壇外,知道了飲腑的培育過程。種下蟲株後,有幾天晚上她是要在朱雀附近休息的,按照煉星的說法是為了使血脈的氣息聯係,會讓朱雀更容易對她有親近感。她入睡後,卻沒有照常做一些胡七八糟的夢,而是感覺周身黑暗渾身焦灼,她在夢中無比清醒,仿佛掉進了傳說中的阿鼻地獄,被地獄的業火炙烤著。在焦灼過後,她開始感覺到身上又癢又痛,劇烈的疼痛和酸癢的感覺在她身上蜿蜒,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她身上啃食,可她一動不能動,隻能深陷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深處,榨出她的血肉生長出來。

她撐不了太久,很快從噩夢中蘇醒過來,一身大汗淋漓,把本就醃臢的衣服泡透了。她呆了片刻平複呼吸,剛想拿衣物出去洗洗,抬眼便能看見赤紅的雙目在她身旁看著她。那時它還沒有那麼多憎恨,隻是痛苦。

廣茵有些怔愣。

同樣的事情重複了幾次,每次蘇醒時,廣茵都能望見一旁仿佛懵懂無知的雙眼在絕境處安靜地蔓延痛苦,它似乎是想要解脫,卻無能為力,便隻能夜複一夜地望著她。廣茵有一回睡得沉了,她似乎把自己的夢境和朱雀的痛苦混淆,在睡夢中她看見那隻小朱雀安靜地伏在自己的腿上,它一隻手蓋住它邊界不明的腦袋,擋住了燃燒著的眼瞳。它那麼脆弱無力,仿佛廣茵隻要一用力,那脆弱的腦袋便會在她手底下分崩離析。周圍似乎有不認識的聲音,好像是她自己的聲音,又好像是那個與她同在一個角落裏醃臢的女孩兒的聲音,甚至有些像那奴隸販子的聲音,所有陌生的和熟悉的聲音彙聚一處,都在說著,嘶喊著,誘惑著。他們說:“幫幫我。”

第二天醒來時廣茵盯著那紅色的眼睛許久,赤紅的瞳孔同樣懵懂無知,充斥著這些天來重複又單調的情緒,分毫不差,像是那痛苦也可一同滿溢出來,叫體會到的人窒息。

廣茵隻是沉默著,不多時,便走了出去。

等到再一次的喂養時間時,廣茵端著比往常更多一些的血肉來到小朱雀的麵前,那雙眼睛往上遊移,與她雙目四對。

廣茵把手覆蓋在小朱雀的腦袋上,像是夢中夢到的那般,她能感受到強大的生命力在她手底下頑強地跳動著,一震一震地傳導到她的手上,告訴她這生命有多麼鮮活。小朱雀隻是順從地閉上眼睛,似乎是在等著結局的到來。

然而那結局遲遲未肯落幕,它又疑惑地睜開了眼,看到廣茵的雙眼已經對到了它的眼前。

廣茵盯著它,像在無數夜裏它盯著她一樣,直勾勾地、毫不遮掩地說道:

“你若不打算活了沒所謂,不若救濟一下我,我想活。我與你綁在一塊兒,隻要我還打算活一天,就絕不肯讓你這麼死的。你若覺得痛苦,就當我是欠了你一條命,若有來日,我再還你。”

廣茵話罷,便強硬地提起小朱雀,一手順著臉強行攆開它尖長的鳥喙,一手則撚起一塊血肉,不由分說地往它喉嚨深處硬塞,直把那塊血肉推了下去。小朱雀反應不及,血紅滴雙瞳一下子瞪大,廣茵再次重複起剛才的動作,灌式似的把那小碗的血肉都硬灌完了。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感覺那強大的生機再一次跳動。

連帶著她同步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