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4章 之秋三(2 / 3)

趨奪拾綴好了自己,朝前走去,四周便回蕩起一圈一圈的波紋,波紋震動著,將她的身形帶離。

趨奪找到廣茵時,發現她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江川中的一葉小舟上,江流緩緩地走,帶著小舟搖籃似的起伏不定。小舟蓋了簡陋的草屋棚,披著蓑,美豔的女子雙手覆在腰身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蒼老的舊蓑。

像是躺在什麼傳說中。

趨奪對周圍的景致不能再熟悉,這是她的夢中,找來找去,繞了一圈,她跑去她的夢,她卻來了她的夢等著她。

趨奪輕身一躍,跳至小舟舸緣,居高臨下地望著廣茵的腦袋,看那分外相似的眸子瞪得比銅鈴還鋥亮。

廣茵伸長了手,趨奪便把她拉起來,趨奪矮身坐在船沿,看前邊的人背過身,開始有的沒的疏離柔順得跟雲一樣不自在搖擺的頭發。

廣茵問說:“這是哪兒?我沒見過。”

趨奪回答:“東齊州旁的平安河,旁邊落著幾個鎮子,是個相當和順的小地方,離風蕪很遠,人也很少。”

廣茵眉頭一皺:“怎麼跑到那兒去了?”

趨奪就說:“雖然不記得了,但我總覺得我曾住在過這樣小鎮,民風淳樸,又安靜,又小,沒什麼往來,隻鄰裏一點兒雞犬鬧作活。旁邊有一條大江,在夜裏無聲流淌,叫鎮上的人聽流水聲催著入睡。我找了很久,勉強找到一個比較符合我心裏的形象。”

她說的是在入煉星之前,她沒有被人販子賣走以前的記憶,但廣茵卻聽懂了。

廣茵皺著眉,把頭發往後一梳,露出白淨的額頭和高挑的眉毛,不樂道:“你想得美。”

她們倆都是從泥濘攤爬出來的人,她沒有什麼好出身,她也不能有,兩個吃著醃臢的人才能攪和到一塊兒,不能有丁點兒幹淨的地方。

趨奪卻好像沒聽懂她意思似的,江麵的風吹來拂亂了她額前的發,她曾經在冬末吹過那樣的冰冷的風,隻有江麵冷風的印象,因此哪怕周圍綠意盎然,那江風也是冷冰冰的。趨奪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講:“我在那裏買了一座小院,還有這條漁船。你沒來的時候我就想過,萬一有一天離開風蕪,我便留在這小鎮過些凡俗的平靜日子,打點兒魚吹點兒風,能修煉便修煉,有人來探望我我便招待,沒人來看我就自己呆著。我對這裏萬分滿意,隻這裏,是我目前為止唯一的選擇。”

廣茵的眉川皺得更深,她就著這個半坐的姿勢回身撲向趨奪,撒嬌似的環抱住她的腰身,把自己的頭埋在趨奪胸前,極盡曖昧的姿勢,眼裏卻是不作偽的威脅:“你從沒想過找我麼?”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趨奪親了親她的眼角,告訴她:“騙你有什麼意思,我想沒想過,你難道猜不到?”

廣茵笑得明媚,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眼見那雙眼睛又泛起了紅色,趨奪接著道:“但我確實想過,如果有一天你找上門來,我便跟你一起過。如果沒有,那便算了。”

廣茵一愣,大約是莫名地取悅了她,她聽了這話便安慰了一些,張嘴隔著衣服一口咬住趨奪,悶悶的聲音說:“不許算了。”

趨奪便說:“也沒那機會。”

廣茵直笑:“你跟我在一起,什麼機會沒有?你跟我是一塊兒的,去哪兒都要帶著我,地獄也好小鎮也好,平順也好波瀾也好,你隻能跟我在一起。”

她直起身,靠在她脖頸裏,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麵頰:“反正事已至此,你也沒得可去了不是麼?”

趨奪不客氣地咬回去,一口咬在她的臉頰上:“你害得我好慘。”

廣茵隻笑:“你活該。”

廣茵學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一點點兒咬上趨奪的臉,一邊兒咬著一邊說:“我又沒對你設限,做什麼要借著別人進來?”

“總算走投無路了,沒得可選了,終於想起我了?”

她一邊吐氣如蘭地說話,一邊仗著夢境深廣,手臂像蛇一樣往趨奪衣袍中環繞,布衣展開圍成紗帳,鋪天蓋地地遮蔽了江水,順著江水源遠流長。廣茵掌心碰到了外界根本不可能感受到的,活人似火一樣的溫度。

趨奪沒攔著她的動作,隻是看著她。

方才還能抵禦江風的趨奪冷得驟然打了一個抖,她輕聲問:“那你呢?”

趨奪的聲音輕了下來,和她身上蓋著的廣茵覆過來的輕紗一樣輕:“我們發過誓言,發誓永遠不背離彼此。”

她稍微往後靠坐,一隻手支撐著身體,一隻手探向廣茵的頭頂,掌心穿過廣茵的頭發,發絲比水還順滑:“我背叛了你,你應當殺了我,食肉飲血,剖心挖肺。”

她垂下頭,低聲在她耳邊:“像我們說好的那樣。”

廣茵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隻是抱著她。沉默了很久,她才咬牙恨聲說:“你當我不想嗎?”

“我恨不能,恨不能,挖開你的肺腑,攪和你的血肉,讓你留在最痛快的時候,再把你一口一口吃了,吃到腹中,咽到血裏,魂夢永遠緊錮在此地,這樣你不會離開我,不能離開我,我們本該就是一起的,永遠都是一起的。”

她哀哀切切地抬起身子,大約是貼在了一起,心跳的節奏趨於相同,兩個同樣的人兩顆同樣的心一相照,照得曾經的瘋色潮水褪去,百年相隔,曾經的痛苦和脆弱浮上身來,她終於掌握了力量,卻越發弱小了起來。廣茵很輕很輕地印著吻在她的眼皮上,不再啃咬出一身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