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天獨有些悶悶地說:“我跟門裏人處得很好”
“噢,我聽說過,”和真人沒什麼情緒,“你甚至記得所有人的名字和生辰,入門的小弟子能收到你手製的一隻地圖紙鶴,連靈獸都挨個放過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夠你用的。”
他說著話鋒一轉:“這麼多小崽裏,你有特別看重喜歡的嗎?喜歡到你主動放下自己的模板,去插手別人的瑣事?有特別喜歡的靈獸嗎?溜過一趟,還想跟著繼續下一趟旅程?同行一段生活?”
“連最纏你的小容和盈盈,沒來找你時你也沒說去插手做點什麼一二跟人家混在一起吧?”
頂多是他們有麻煩找上門來時憐天獨才會應著他們幫忙想法,他自覺自己是個‘成年人’,跟太多小孩兒混不到有一塊去。
看著憐天獨逐漸板起的臉,和真人心下了然,悠哉著:“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公事公辦,那這是他們單向的聯係,你不在這世界中。”
他抻開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五指連心,掐了一掐,又不痛:“你看著你身邊的人,像看一個故事,故事外的人哪裏能和故事裏的世界達成聯係呢?”
憐天獨眼皮一跳。
“所以我說,多叫你出去跑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找到和你搭上線的東西了。”和真人把手裏的果肉瓣向上一拋,準確無誤的落入了自己的嘴裏,“守著自己固然也無可厚非,看來的人說著輕巧,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叫人輕易撒手死守著的東西。你的那點兒執著,能夠化為己用未嚐不可,就你說的那些”
他想到什麼似的:“問題是你真的認同你曾經的一切嗎?你真的相信無樹之菩提,無台之明鏡嗎?”
和真人說:“你活的是你,是憐天獨這個名字下的某個靈魂本身,不是活的某個故事。就算是遊戲人間或大夢一場,你都需以己身親自經曆,夢中塵緣同是塵緣,就算隻是故事之外,你所經曆的,分毫不少。”
非要說起來憐天獨和這一頭並不是完全沒有聯係,他至今都還有問題找家長,三天兩頭一個電話去戳和真人,當一隻飛不起來的雛鳥當得樂此不疲。很多時候,和真人就充當著他和這個世界聯係的紐帶作用,隻是他燈下黑,一時想不過來。和真人自己夾在當今天道的洪流之間,根基不穩,沒打算讓徒弟攀著自己這條線尋道,便也不提。
“多去看看吧,說不定就懂了。”
憐天獨虛心聽取老一輩的建議,他在房裏悶了兩天,又跑出去了。
他跑到了東齊州的那條平安河旁,東齊州文化教育普及得很好,旁邊有個小鎮,名字取得好聽,叫長秋。這一頭氣候宜人,不熱不冷,全年有一半多以上的天候落在春秋,土地肥沃富饒,百姓日子過得和和和美美的,風調雨順,十分平凡且和諧。
他說自己是家中的小弟來投靠長姐,在鎮上打聽了幾天,竟真的給他找到了一個獨身的姑娘在幾年前購下的小院。
小院已經很久沒人來打掃過,但有仙法維持的痕跡,一直保持著院中的幹淨整潔,連庭下的綠植都維持著恰好的生機,和周圍蜿蜒的生機格格不入。仙法維持的生機持續到十幾天前,主人一去,外頭勢不可擋的秋色便沒進了院子中,青色的葉麵也見了黃。
這格格不入的小院,終於也一同融化在這秋色中,泯然於眾人間。
他問了後來跟過來的葉長老,聽說廣茵還是跑了,他們找到平安河中時,那條江上的小舟內一片狼藉,碎肉和骨頭卷得到處都是,洇開的紅色順著江流奔跑了幾千幾萬裏。那頭朱雀狂性大發,仙門死傷了十幾個人,五個城鎮中的傀儡在同一晚上暴斃。
被眾多仙門人圍攻,她自己也沒討什麼好,受了重傷,但還是拚死跑了出去,按說以她的傷勢也跑不了多久,但不知道仙門內是不是還有她的傀儡內應,反正至今都沒能找到她的下落,仙門中還很是惴惴地自查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