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糊塗七(1 / 2)

寒山書院幾乎人盡皆知,院內年逾半百的齊先生,娶了一位明豔靚麗、正值二八年華好時光的小妻子。老夫少妻,半古的老朽和盛放的芙蓉搭配雖不罕見,但總是非常強烈的對比。每每看起,總叫人不住唏噓。

說這位齊先生,大約是沒生在好時候,人雖有經綸抱負,這個敗絮其中的國家卻不堪用起。忙忙碌碌了一輩子,為君王社稷鞠躬盡瘁,到了來也隻有一個被牽累了的名聲,難酬的壯誌,和空空如也的兩袖。在外潦倒了不知多久,才被友人接濟引薦到寒山書院中。

聽聞齊先生來到寒山書院時身邊連個家什行囊也沒有,不少用物還是同書院提前支了銀錢打點,他雙手空空,隻有一路伴行的小妻子對他不離不棄。大約也是因此,齊先生對他的小妻子是萬分嬌慣。

女孩兒家年紀小,正在最豔麗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帶著壓不住的色彩,整日裏笑嘻嘻的,不帶一點兒陰霾。齊先生疼她慣她,從不叫她為家中操心一點兒操勞事,所有瑣事都由齊先生經手,不碰柴米油鹽,養出了一副嬌縱異常的性子。

書院中的學子們經常碰見齊先生的小妻子睡到三竿才懶洋洋地起床,也不說侍奉陪伴,她常常自己尋摸些樂子自個兒頑,書院的角落她都兜過,讀書作畫吟詩作對騎射樂理她都跟著一塊兒頑。直到吃飯的點了才回家找人,但齊先生從來不說她。反倒是齊夫人,經常見她在廊下、在野中、在市裏在哪個地方都有,突然就開始使起小性子來,和齊先生頂話,拿奇奇怪怪的方法噎他。齊先生一點兒也不怕下麵子,頂著眾人的眼光,就站在那兒聽她數落,背著手望著天,一副很習慣似的模樣。等她數落完,齊先生也不惱,該幹嘛幹嘛去,小妻子性子使幹淨了,也笑咪咪地跟著後頭走。

有人勸誡齊先生,說齊先生,小女孩兒家使性子是常事,也能理解齊先生守著年輕的妻子怕被嫌的道理,但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回事,女孩兒家還是要好好教導。

齊先生聽了這話便苦笑,說道:“我哪兒管得了她?”

於是便又有人去勸誡齊先生的小妻子,說齊先生是愛之深切才不舍管教,也讓齊夫人體諒體諒。齊夫人聽了就笑眯眯地盯著來人,腦袋抬得高高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對著來人說道:“你叫他管教我啊,他說了我就聽。”

齊先生聽了去問她:“你說真的?”

齊夫人眼睛眨巴眨巴:“你猜?”

齊先生歎了口氣,反正最後也沒看到他怎麼了齊夫人,書院眾人從恨其不爭,漸漸看著習慣。

齊先生落難於時事,但人確實是有大才的。每每他開課,便隻能用書院中的大課堂,每張桌子摩肩接踵,學子們黏膩得如同血脈相連的手足,可還是有人被擠到課堂外去,舉著講義墊高了腳抄寫。書院內的學子們十分敬重齊先生,於是連帶著齊先生愛重的小妻子無論為人如何,院中都是無人敢小覷。

明滅在寒山書院中過得十分愜意,吃食有人負責,玩樂有人陪伴,每天不愁消遣,周身的人也相當尊敬。憐天獨總認為她會覺得凡塵無聊,道途沒有進展,無聊著無聊著就自己走了,可這種一天十二時辰她安生睡六個的神仙日子,便是有多瑣碎也輪不著她操心,跟憐天獨折騰一個來回,明滅更不想走了。

她想找一個安逸的地方,懶洋洋地曬曬太陽,不必操心天道和道途在她身上如何蜿蜒進展。

賴上憐天獨,實在是太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兩個人就這麼拉拉扯扯地過了一年,憐天獨做到了從一開始每夜必做心中默念清靜經企圖安神定性驅趕邪神的功課到了看見明滅等於看見了空氣的進步,有時候明滅當著人麵把腦袋親昵地挨過來調笑他,他跟誰講著話,都沒偏轉半分注意力,眼不動心不跳地抬手順著她的頭發擼了人腦袋一把,清心寡欲,活像擼了一隻貓。

明滅楞了一會兒,一腦袋紮到他懷裏去了。

憐天獨確實在養貓,他一開始麵上還能裝著得體文明人,一個君子,該有大氣量君子的態度,心底對明滅到底是抵觸十分的。他後來發現反抗無能,便在心底勸服自己,往常有同伴與他同行,不適應凡間生活,他到底還不是一樣的照顧,明滅除了有些叛逆精神,不挑嘴也沒亂七八糟的需求,自己會找事做,還不用顧忌她的心理,實在比之前的同伴們好照顧得多,他頂多就管幾頓飯,其他無視就對了。

然而管著管著他就發現明滅還挺好管的,憐天獨以為她意有所指另有所圖,隻要他實在沒什麼能圖的地方給她,明滅得了無趣就自己走了。但日子過得久了,明滅一點兒動作都沒有,叫什麼聽什麼,做什麼吃什麼,除了會頂嘴氣人,別的什麼旁事都從不過問。那天給他透露的一點兒苗頭,就好像提前繳付的房費,她伸出了一點兒誘餌,隻打算在他身邊窩個安靜的地方伸伸懶腰。

憐天獨以為枯燥的凡俗生活不適應仙門中的修行人,然而她的道途卻好像不為任何所影響,偶爾透露出來的道途影響越發濃厚,幾乎要如有實質,憐天獨便知道她的道途仍在穩紮穩打的進展中,凡俗生活不為她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