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94章 糊塗八(1 / 2)

因他而生和親生大概不是一個意思,親眼見過和不必接近似乎又有哪裏矛盾,憐天獨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好像又沒有。

這是一句廢話。

憐天獨心想,或許可以試著去找一找明滅的過去。憐天獨雖然有時也愛八卦,明麵上是個文明人,除了與自己相關,否則也不太熱衷打聽旁人的往事過去,明滅的騷操作實在是太多,讓他都忘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聽明滅親口說出來。

無論她是否真的親眼見過,如果她與廣陵、與和真人有那樣密切的關係,往前看她經曆過的虛影,說不定能倒推出自己相關的某一部分的痕跡。

——就好像九思者未曾了解過李萊兒,卻在千萬個相遇的碎片中拚貼了她的一生。

明滅顯然是個做大事的人,她從前的事不難打聽,畢竟這是一個太有特點的人物,隻要接觸過,親眼見到過她,沒有人能輕易忘記。憐天獨也不打算大張旗鼓地盤問,隻是問了幾個與凡俗接近的親近好友,問了遏空,還有他那個一年回不了廣陵幾趟的小弟子李桑,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都對相關的描述有一些印象。

明滅行走人間常常身著那一襲古怪的袈裟,像是異怪誌談裏被奇異描述的妖魔,遠遠一看,好像破了殺戒披了滿身血色的僧侶持著杖節一坑一個印記地朝你走來。離得近了,才發現厚重的袈裟下掛著的竟是一張不相稱的妖冶的顏色,寬大的掛簾蓋住了她半邊臉,等她注意到前方的路抬起頭朝你笑笑,並不覺得美色多麼勾魂攝魄,隻覺得自己好像是死了——魂魄才好如此腦袋空空地在此地漂泊。

但她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魂,她隻要過客停駐片刻,徐徐道來一些小故事,告知路人一些小道理,給困惑者一點小幫助,或者跟你去到你的地方,在某一個角落裏看眾生苦樂。她什麼都會,在需要什麼角色時補上缺漏,又在困惱時上前答疑解惑,像是某種跟著旅人的背後靈,傳她的教,信她的道。

——她的道,便是不信道。

她最厭仙門,便叫人不入仙門。

據遏空所說,她那一身古怪的袈裟來自一派久遠的‘因婆羅’教派,很久以前也屬佛道的分支,後來與大道不合,脫離出去,早就湮滅在曆史中。這一教派的教眾篤信因果,相信人的命運必由從前所書寫,前世的因結今世之果,當前結下的因報以後世來償,人的一生便是在了斷無數的因果。

他們教派最後脫離佛道也很好理解,因果既成,人人而始,不信神佛。

這一教派突然消失了蹤跡,恰好是在一千年左右之前的時間,憐天獨誕生的那個年代。

憐天獨自趨奪之事後看這種奇奇怪怪的教派下意識都先帶有一層陰翳,隻是聽遏空說來,心頭卻忍不住有什麼在悸動。

他畢竟還是一位長在紅旗下的社會主義好青年,這個世界有多玄幻,他是最能體會的。求仙難有,問道無常,心與天公試比高,不醉逍遙不自由,這是他之前還是個普通人時做過最暢快的夢,不然也不至於當著社畜還在小說之間泡得軟綿。

可無論哪個世代,特殊的人都不可能占據絕大部分,這世上,多的仍是汲汲營生的螻蟻們在步履蹣跚,他們枯燥的日常中,哪怕是一點兒波瀾都可能叫順遂的一家從此家破人亡,天災、戰火、妖異邪魔,修仙者隨心所欲的術法影響,甚至是當政者朝令夕改的想法都可能叫人無法承受,等閑難與天定之數分庭抗禮,也無怪他們對於仙緣的渴求,想脫出這五行中。

他們這些人有仙緣有仙骨,天生命定,他們比凡俗螻蟻多出了另外一條往上攀爬的路徑,可避開這些俗世間的無常。

而人間仍然遍地哀嚎聲,仿佛他們生來受苦,求不得一個解脫。

這一生注定如飄蓬野草,與風飄搖,若時來運轉,便乘風而上,若天有半點陰晴,便墮入泥沼,生來便身不由己,這對嗎?

無緣仙首,於是仙門以下,便甘心俯首充作螻蟻,這對嗎?

仙門以上的憐天獨無法開口,小說裏所有的‘我命由我不由天’都有著主角的底氣,無依無靠的人生來沒有底氣。

喉中暢快心,可憐身如草。

在人間俗世的教派無非兩種,一種是叫人能夠接觸正統的道果,哪怕沒有仙緣仙骨,把前人凝結下來的道果叫這些無知的耳朵們聽一點,雖然無法入道,但得多少影響算多少,有一點兒‘道果’的影響作為底氣,在這短暫的一生中仿佛也有了瞬間把握住了方向;另一種就是告訴教眾們道在何方,如何入某一種道又如何追求道果,凡俗百年定然無法入道,但百年瞬息,過了也就過了,這一生握持某一種虛影,也算是安慰。

因婆羅反其道而行,它說因果,你所行一切,便由因結果,既由我始,便由我終,這一生遠離道,便不叫它作任何影響。它叫這些凡俗的人認命,既天生螻蟻,不奢求仙,便走螻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