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漫天火光,炙熱的空氣混合著濃重的煙味。
一個女人將我護在身下,我記得她的擁抱很柔軟,她的背上,黃色的火光披伏跳躍,我覺得她的重量越來越輕了,我想,她正在變成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在風中跳舞,然後,她就要離開我了。
又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我看見螢火蟲圍繞著我飛,就好像我在發光一樣,最後,螢火蟲飛到了我的身體裏,再也沒有出來。
再醒來的時候,除了這些螢火蟲,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周圍是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們臉上混雜著欣喜、擔心還有一絲同情。
坐在床邊的中年男人抱著我嗚嗚的哭,沒想到這麼強壯魁梧的男人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麵。
我用小小的手幫他擦滿是眼淚的臉,對他一笑,他的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完,後來,我明白了,他哭是因為他剛失去妻子,而他的愛女——我,雖然死裏逃生,但也有了缺陷。
這一年,我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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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早早的就起來了,乖乖地穿好衣服,等著茉莉來幫我梳洗。
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歡的鵝黃色小襖,上麵繡著淡粉色的荼蘼花,我每次看到這件衣服,都覺得暖洋洋的。昨天晚上我就讓茉莉幫我把她熏的香香的,因為今天是我第一次去書院。
茉莉告訴我這個書院是和我們國家潁川和另一個大國家雲坤的皇室共同操辦的,算是兩國友好邦交的表現之一,所以在學堂一定要好好表現,不然會給作為大將軍的爹爹丟臉的。
我不太明白茉莉的意思,我隻知道,這兩年多來我隻能聽著大哥二哥講學堂裏有趣的事,早就心癢癢了。
但時禾大夫總說我病沒有養好,一直把我上學的時間往後推,但今天,我終於可以見到大哥二哥口中的那些有趣的人啦!
推開門,就看見大哥一隻手拽著擦鼻涕的二哥,一隻手輕輕捏著一朵粉紅色的桃花。
“給我們最可愛的小螢兒!”見我出來,大哥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把那朵小花遞給我。
大哥叫做周璟,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脫去幾分稚氣的臉上,目光炯炯有神,眉眼間有幾分爹爹的影子,但相比起來多了幾分溫和。
從我有記憶以來,大哥就已經幫爹爹處理事物了,茉莉說有大哥幫襯著,直性子的爹爹才能在朝堂上生存,我對此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大哥知道很厲害就是了,而且大哥這樣溫柔,每次見我都笑眯眯的,做什麼事都依我。
二哥叫周涵,隻比我大兩歲,與其說是我的哥哥,我倒是更覺得他像我的弟弟。雖然他比我高一個頭,但感覺總是呆呆地,說的話大都很天真,但有時候又一鳴驚人,讓人又好笑又驚訝。
不過二哥長的真是漂亮,睫毛又密又長,眸子裏好像含著水花,波光瀲灩的。茉莉說二哥和我的娘親很像,都是天生的美人,說的時候用閃著淚光的眼睛看著我,我知道她是心疼我。
我很喜歡大哥和二哥,很喜歡茉莉和爹爹,喜歡將軍府裏每一個人。雖然沒有了娘親,雖然臉被燒傷了,雖然可能再也說不了話,但我並不覺得我比別人缺少什麼。
我張開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哥,要大哥抱我,大哥便莞爾一笑,一隻手攬起我,一隻手拽著搖搖晃晃的二哥,往正廳去,早點已經備好,爹爹在等我們。
“璟兒,涵兒,你們來啦!呀!小螢兒,怎麼這麼大了還要大哥抱喲!”爹爹做了個羞羞臉,他臉上一寸多長的傷疤扭曲成了s型。
這個老不正經的,要是讓別人知道這個威風凜凜,長的頗凶悍的大將軍整天在府裏和自己的孩子爭寵,那真是丟死人了。
我自豪的揚起下巴,小手把大哥抱得更緊了。
大哥臉都要笑爛了,嘴上說著:“小螢兒抱起來軟綿綿的,是大哥抱了舍不得放下,是不是呀小螢兒?”
“那爹爹也要抱。”他作勢要來抱我,我把大哥扒地牢牢地,爹爹便裝出受傷的表情,寸長的疤向下耷拉著。
看爹爹一臉的失落,我心裏有些難受,便把手伸向他,他剛接過我,就原形畢露,滿臉藏不住的得意。
“呀!”二哥說話了,“爹爹笑得好可怕!”
下人們想笑又不敢笑,便都裝做沒看到,對別人隻說大將軍對女兒特別好。
整個早點,爹爹都喜氣洋洋地抱著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吃,隻是後來,他卻別過臉去,我看到有眼淚滴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