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了,把剛剛大哥給我的花從口袋裏拿出來,舉到爹爹眼前,他用我的小手幫他擦眼淚,接過小花:“謝謝小螢兒,爹爹沒事,就是有點舍不得小螢兒,小螢兒在學堂會不會想爹爹呢?”
我用力地點點頭。爹爹親了親我的小手,第十次囑咐大哥照顧好我。
飯後,我們在爹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啟程。
我和二哥坐在馬車裏,大哥在馬車外麵騎馬。不知道和二哥玩了多久,最後我們都睡著了。
再隻記得大哥把裹著毯子的我抱出轎子,我朦朧間看見天上的圓月灑著孤獨的清輝,不知為何心裏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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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前一天睡眠過於充足,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透過窗戶射進來弱弱的月光,被子全被我卷走的二哥蜷縮著睡在邊上,月光照的他的臉毛茸茸的,像一隻慵懶的小貓,一動也不動。
大概學堂還沒來得及給我安排屋子,就讓我在二哥這裏湊合一宿。
我把堆在一邊的被子重新蓋到二哥身上,他像是感覺到溫暖,身體漸漸舒展開,表情也很柔和。
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去,掩好門,迎麵而來的是杏花的清香,清冷的月光灑在庭院裏,將滿園杏花印成冷色。
初春的晚風還有些冷,我攏了攏衣服,穿過回廊,盡頭是一個被迎春掩映著的圓形拱門。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但自由的風讓我感到興奮。拱門之後是曲折的石子路,兩邊栽種著大片慈竹,夜晚的竹林黑洞洞的,還好天上有明月,讓我不至於迷失方向。
穿過竹林,前麵開闊起來,又是一個被迎春掩映的圓形拱門,拱門有些紅光,估計有燈籠亮著。
一聲被壓低的嘶吼突然嚇了我一跳。拱門的紅光一閃一閃的,像是紅眼睛的厲鬼,在黑暗中捕食。
我感覺身體僵住了,喉嚨發緊,想叫,但發不出一點聲音。恐懼立刻攫取了我,我甚至不能呼吸,直到第二聲嘶吼被風送到我耳邊,讓我一下子呆住了。
這嘶吼好像不是厲鬼發出的。記憶中,當時我身處火場,也聽見這種嘶吼,這是一種失去理智的,帶著對死亡的恐懼的嘶吼,是一種極度的痛苦壓迫下本能的聲音。
這種嘶吼像極了被拖往刑場的動物,但尚存一絲理智,因而比動物更絕望。
這是人的嘶吼。今夜的冷風讓人悲痛。
我又走進了幾步,嘶吼聲卻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喘息,突然一個人影從拱門前閃過,我立馬躲進竹林裏,扒著一根竹子,擋著半邊臉看。
月光照在小路上,卻照不進竹林,所以我能看見一個黑袍加身的人鬼鬼祟祟地走出來,他有一隻斷腳,所以走的踉踉蹌蹌地,彎腰弓背,應該是個老人。
但他硬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可見是個高手。他四周張望,我把身子往後一閃,整個人便都隱藏在黑暗中。
他沒有看見我,便往另一邊的竹林深處走去,我看見他佝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敢從竹林裏出來,他走過的小道上有些黑乎乎的東西在蠕動。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才發現是這竟然是一群惡心的蟲子。蟲子的身上沾滿了暗紅色的血,都跟著那個黑衣人往竹林深處去,蟲子爬過的地方,沒留下一絲血跡。
喘息聲還在繼續,但越來越輕了,我本想再走入拱門一探究竟,可剛才的黑衣人使我後怕,如果裏麵有另一個黑衣人,我的下場可想而知。
天邊漸漸有些亮了,我聽見二哥在喊我的名字。我最後往圓拱門望了一眼,心中暗許總有一天我會揭開這個謎團。
往回穿過層層杏花,二哥帶著淚水的臉出現在眼前,見我跑來,他卻抱著我嗚嗚地哭。
我踮起腳摸著他毛茸茸的腦袋安慰他,用手勢告訴他我隻是出去走了走,許久他才委屈地說:“小螢兒要丟了,大哥和爹會揍死我。”
接下來的一整天二哥的眼睛像蒼蠅一樣一直盯在我身上。有他陪著,我盡量少去想那詭異的紅光,可怕的嘶吼和血腥的人。
但那個地方卻像磁鐵一樣吸引著我,我有一種直覺,總有一天我會和那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是我不願意的,但我沒有力量抗拒。